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---------- 第一章 蹄声的嗒的嗒,打破了单纯的风声水声,从两岸群山转折回来的回声,估计似乎有许多马匹,在栈道上小驰,铁蹄踏在木板上的声音颇为悦耳。 这里的一段栈道最为壮观危险,地名就叫阎王碥。南面一里,叫飞石崖,北面三里,叫架云。 房阁型的栈道建在半山履,上面是飞崖,下面是百丈深渊,往下望目为之眩,有惧高症的人,最好不要凭栏下望,以免晕倒。 这条风翔府前往汉中府的栈道,叫连云栈,也称北栈道。 自从洪武二十五年全部整修之后,迄今已经历了一百六十年漫漫岁月,百余年来不断整修,但有些地方的构木,已经有点腐朽。 整段阁道走起来似乎摇摇晃晃,像是随时皆可能向下崩坍,格支支的怪响,令行走的旅客心惊胆跳,似乎随时皆可能随栈道崩坠粉身碎骨。 连云栈南北全长四百二十里,共有钱阁二干三百七十五间。 栈阁绝大致是在半山腰,凿孔用木桩打入崖壁,上铺木板加建架阁,工程之艰巨伟大,无与伦比。 只有一位骑士,缓缓策马南行。 在这里绝不可以策马奔驰,木板如被踏破,很可能马死人伤,严重时很可能导致栈阁崩坍。 坐骑是不怎么中看的小川马,比驴大不了多少。 骑士却身材修长,猿臂鸢肩,全身呈现柔和矫捷的线条,并不显得雄壮,但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势流露,似乎像一头柔软的爆发力惊人的金钱大豹,充满了危险气息。 尤其是他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,似乎闪耀着令人难测的、可透人肺腑的神秘光芒。 当然,那是当他瞪视着对方.心里正不高兴的时候,才有那种神秘的光芒发出。 平时,却是坦然平和,甚至带有和蔼的笑意,与他五官颇为出色的脸型配合,显得英气勃勃却又平易近人。 总之,这种人如果不惹火他,他是没有危险性的,你入眼就可以看出,他不会威协你的安全,甚至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。 他穿的是普通青布对襟骑装,腰间有四寸宽的皮护腰,里面还有布腰带,佩剑没有任何装饰,剑把云头也没悬有剑穗,平平无奇毫不起眼。百宝囊改系在背上,活动不妨碍身躯的灵活。 鞍后有卷成筒的马包,那是走长途旅客的随身行囊,必要时可在山间林野露宿,途中有没有旅舍不必介意。 七月初,任何地方皆可露宿。 这条路上旅客并不多,尤其罕见单身的旅客。 连云栈的治安并不佳,各处都有小蟊贼出没,旅客皆成群结队往来,以免被推入河底尸骨无存。 在这条路上行走,佩带兵刃是绝对合法的,至少也得带一根木棒,事急可以对付虎豹豺狼。 川陕交界的汉中府,一直就是强盗的啸聚场,绿林好汉与造反英雄的根据地,亡命逃民的天堂。出动十万大军,也捉不到三五个悍匪亡命的。 这位单身骑土佩了剑,穿章打松并不抢眼,不怕匪盗亡命打主意,从容赶路意态悠闲,并不急于赶路。日正中天,时光早着呢! 在这条路上行走,错过宿头是十分危险的事。 这一段栈道,长约两里,约有一半建有栈阁,可挡风雨与落石。 到达栈道中段,远远地便看到一个道装老人,坐在阁栏的长大条凳上,与一群猿猴嬉戏。蹄声惊动了猴群,叫啸着向骑士注视,跳上跳下,显得暴躁不安。 逐渐接近,猴群终于一哄而散,爬上阁顶,攀上高崖的草木丛,仍然发出示威性的咆哮叫啸,向骑士威吓。 道装老人安坐不动,阴森的目光盯牢了渐来渐近的年轻骑士,随骑士的接近,阴森的眼神也逐渐加强,流露出警戒的神色。 年轻骑士毫无不友好的表示,蹄声得得逐渐接近,平和的目光,友好地落在道装老人的身上。 “你像是认识我。”老道突然远在十步外发话打招呼,嗓音高亢尖锐,与花甲年龄不符。 “恕在下眼拙,不认识道长。” 年轻骑士敬老尊贤,扳鞍下马牵着坐骑走近,脸上有友好的笑容:“在下第一次走这条汉中道,一切陌生。在下姓黄,从西安来。请问道长的仙号如何称呼?” 尽管老道的脸上,流露出敌意的神色,年轻骑士毫不介意,态度诚恳不亢不卑,颇有礼貌。 ------------ 第二章 小雷音禅寺的规格,是颇为完整的小型寺院。 山门内是前殿(天王殿),后面是大院,然后是正殿,供的是一位主尊的说法相如来佛。 大院子两侧,有东西配殿。 接待贵宾施主的地方,在东配殿(伽蓝殿)的知客堂(荼堂)。接待外僧的地方是西配殿(祖师殿)的云会堂(禅堂)。 这是说,贵宾一出殿,便是两殿中间,花木扶疏的大广院。 如果不走前殿,就必须绕东面的走道直趋山门,出了山门才算离开寺院的范围,这中间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。 刚降下配殿的台阶,大雄宝殿突然传出震耳的叱喝声。前殿的后廊,也传出一阵狂笑。 对面西配殿前人影幻现,三名劲装男女抢入大院。 毫无疑问地,全寺已被强敌包围,深入了。 一声怒吼。四好如来猛然一杖劈出,怒极出手势如雷霆,罡风发出隐隐殷雷声。 神剑秀士一声狂笑。飞跃出三丈外,身形一沾地,剑已在手转身狂笑不已。 猛烈的杖风,连衣袂没沾上,似乎早已料定大和尚怒摄出手,臆测的工夫十分精确到家,急袭全在意料之中。 高唐神女与黑社牡丹在前面,也同时左右一分,远出三四丈外,飘飘若仙姿态美妙,也是一沾地剑已出鞘,妖笑着亮剑候敌。 “和尚投降!”神剑秀士笑完大叫。 “去你娘的混帐!”四好如来怒吼,跟上招发横扫干军,风雷再次爆发。 另两名和尚,两把戒刀找上了高唐神女和黑牡丹。 全寺十二名和尚全出来了,立即陷入包围,共有二十四名劲装男女涌出,围住了大院子。 禅杖长八尺,神剑秀士的剑近不了身,虚攻了三二十剑,反而被禅杖逼得八方潜走,不但攻不入禅杖的防卫网,却被几记狠招逼得险象横生。 剑气也挡不住杖风,杖风有如坚韧强烈的波涛,剑气一触,便发出异啸四面进融,毫无威力可言。 两个劲装男女不知厉害,兴奋地加入围攻,一接触便剑折刀飞,人也飞震摔出几乎丢命。 估错了四好如来的实力,成了死缠的局面。 十一名僧人的武功,似乎比住持四好如来差不了多少,二十四名劲装男女,二比一也占不了便宜。 神剑秀士只能缠住四好如来,也只能缠住而已,气功与禅功火候相当,兵刃上就决定了谁胜谁负,一寸长一寸强,剑不是与禅杖抗衡的兵刃。 片刻间,有四名劲装男女丢了命。 两个和尚盯牢了高唐神女和黑牡丹,两把戒刀风雷俱发锐不可当,左手扣有铁铸念珠,不时出声警告两女,如果泄放下五门药物,就用念珠下毒手。 其实两女勉可应付戒刀的狂野攻击,哪有余暇分心施放药物? 正殿前面的月台上,并肩站着三个穿得体面,长衫飘飘有如仕绅的中年人,腰间有装饰华丽的佩剑,却在月台上观战,无意现身加入。 “淫僧这些同伴,怎么都如此高明?”中间那位鹰目高颧的中年人,眉心紧锁显得神情不安:“咱们估错了他的实力,没把真正的高手带来。神剑秀士言过其实,嘴上无毛做事不牢,他靠不住。” “长上,咱们真的估错了。”右首那人也显得心神不宁:“那些和尚有一半的人,头上没有戒疤,不但不是受戒僧,而且是极有身份的魔道人物假扮的。看来。咱们是白来了。” “两位可否去帮助神剑秀士?” “不,长上的安全重要。”左首那人坚决拒绝,不肯放弃保镖的责任:“必要时,长上请下令撤走,暂时放弃,下次再来。” “下次?淫僧们还敢在此地藏匿?往天涯海角或者深山大泽一走,何时才能重新找到他的踪迹?” 一声厉叫,戒刀凶狠地将一名劲装大汉的头砍飞,砍人-的和尚,也被另一名劲装女人,一剑刺入左肋八寸以上,剑离体和尚也倒了。 “再这样拖下去,咱们所付的代价太大了。”右首那位保镖摇头苦笑:“没有人能活擒四好如来,神剑秀士需要有人联手制造近身的机会。” 祖师殿的殿门前,突然出现三个人,分别站在两侧,颇饶兴趣地作壁上观。 左面,是黄自然,剑插在腰带上,双手支着一根作手杖用的树枝。 右侧,是一个花甲老人,和自称虚尘的老道。 ------------ 第三章 “道长请留步。”神剑秀士在大院子追上虚尘老道和擒龙客,赶上大声招呼。 “施主有何见教?”虚尘转身问;“已有所获了?” “道长就此放弃了?”神剑秀士答非所问。 “贫道不得不承认失败。”虚尘叹了一口气:“那淫僧一走,今后很难查出他的下落了。” “他不会走。” “施主之意……” “道长如果愿意联手,就可以毙了他。” “施主知道他不走?”虚尘满腹狐疑。 “道长是否愿意联手,就知道他是否走了。有两位联手合击,一定可以毙了他。” “好,贫道愿意联手。施主的意思……” “不久自知,你看。” 东配殿后面,突然升起浓烟。 “失火!”老道一惊。 “放火。”神剑秀士冷冷一笑:“火一起,贼和尚就会出来了。” “罪过罪过。”虚尘倒抽一口凉气:“杀人放火,佛门清净地……” “这是贼和尚的巢穴,已经不是清净地。贼和尚也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,是奸淫杀戮的一代淫魔。道长不必替荒山的小寺惋惜,你不觉得,毁去魔窟是太快人心的事吗?” 神剑秀士为自己的放火行为辩护:“而且,能把淫魔退出来为世除害。道长请记住,要活的。” “罢了!你们这些王府的鹰犬,杀人放火是家常便饭,谁也阻止不了你们。” 放火,这一招真够狠够毒。 全寺只有十二名僧人,事发仓卒,匆匆应战,身上没携出任何物品。死伤殆尽之后,虽则明知这处巢穴必须放弃,但重要的或心爱的物品,仍希望能携走。 因此四好如来知客僧,以及受了伤的四个和尚,并不急于远走高飞,躲在寺外的山林内,等候暴客离去。 火一起,和尚们激怒得快要发疯。 神剑秀士估料得十分正确,最先狂怒冲出的是四好如来,像一头受伤的猛兽,怒吼如雷抡杖冲入大院。 “你们这些混帐贼王八.比佛爷还要狠毒。”从大殿西侧出来的四好如来,一面冲出一面厉声咒骂;“今天只许死剩的一方活着离开。” 知客憎与另两名裹伤仍可再拼搏的和尚,挥舞着戒刀随后冲出。 一声狂笑,神剑秀士的人,也从东配殿涌出,迅速地列阵相候。 仍可拼搏的有七个之多,加上虔尘老道和擒龙客,人数超过一倍以上。 势成骑虎,和尚已决定豁出去了。 虚尘老道也别无抉择,必须站在神剑秀士的一边。 “贫道要和这淫僧放手一决。”老道拔剑举步迎上:“其他的人请勿插手。” 神剑秀士要求联手的用意,就是要老道对付四好,他的剑对付不了禅杖,无法接近发挥神剑的威力,多一个功力悉敌的人夹攻,定可稳操胜算。 “不能再拖。”神剑秀士不说地叫,快步跟上:“群策群力,速战速决。” 虚尘老道哼了一声,有意无意地挡住去路。 双方拥上,恶斗一触即发。 “你们干什么?住手!” 沉叱声震耳欲聋,音波像巨锤打击头部,令人头晕目眩,甚至重心不稳摇摇欲因,震撼力惊世骇俗。 所有的人皆骇然止步,脸色大变。 前殿的后廊,放出三个男女,快步进入大院,沉叱声显然发自领先行的中年人口中。 中年人雄伟高大,狮鼻海口,留了大八字胡,腰间佩有一把华丽的匕首,左胁抉了一只沉重的锦缎长囊,穿了宽大的蓝蜀绸博袍,龙行虎步威风凛凛,气势极为慑人,巨限中的精光令人发寒颤。 后面是一位仆妇打扮,五官相当秀美的中年妇女,佩了剑,徐娘半老风韵犹存。 另一位是穿水湖绿春衫长裙,年华二八或二九的妙龄少女,梳的是三丫髻,那是代表未嫁闺女的标志。 瓜子脸蛋明眸皓齿,美得令人屏息,健美的身材曲线玲珑。所佩的剑装饰华丽,剑穗有一颗火红的宝石,映着阳光,闪烁着刺目的红芒。 “昊天王,快来助我。”四好如来狂喜地大叫:“贫僧已到了生死关头,你真是救苦救难活菩萨。” 自秦岭至巴山,东至汉江河谷,这一带秦蜀交界的山区,数百年来,一直就是化外之地,绿林好汉造反英雄的根据地,落难者与罪犯流民的逃亡处。先后多次造反啸聚的首领们,皆以天王为号。 ------------ 第四章 一个健仆带他进入客院的客房,交代洗漱应注意的事项,替他沏上一壶茶,便告辞走了。 他正在整理床帐和洗漱用具,房门被推开,淡淡的幽香入鼻,进来了徐二小姐。 徐二小姐是不该前来这种地方的,这里是安顿男客的居室。 “黄季豪。”徐二小姐坐在桌旁自己斟茶,从小就呼名道姓习惯难改:“我还没去过府城,把府城的事告诉我好不好?有一天,我会去好好玩几天。” “二小姐,你真该外出见见世面的。”他走近在对面落坐,脸上似笑非笑;“你们家有钱,兄妹们都练了出色的武功,即使远到南京或京师游玩,也不会出意外,一旦有了婆家,想出外游玩就难了。” “你胡说些什么?”二小姐脸一红,俏巧地白了他一眼:“我还小呢!” “小?你大姐十四岁就有婆家了,目下已有了一双儿女。如果我记性不差,你已经芳龄二八了吧?” “啐!你……” “二八姑娘一朵花,干万要珍惜好年华。”他正经八百信口胡诌:“你是咱们邳州第一小美人,这两年上门讨八字的人,恐怕门限为穿了吧?” “不关你的事,油嘴。你这几年,到底在干些什么?每年返家三两次,来去匆匆,把家乡的人全忘了吧?你们家虽然算不上大户.毕竞是小康之家,犯得着在外面辛苦地工作?你到底为了什么?” “男儿志在四方呀!这点道理你都不懂?笨哦!”他笑吟吟替二小姐添茶:“像你二哥,除了带了一些人到处招摇,纵鹰放犬走马之外,他能做些什么?老实说,一旦家乡发生什么大灾祸,比方说刀兵旱涝,田舍为墟,家破人亡,非流亡在外谋生不可,你老哥的存活率是不大的,除非他能放下公子少爷的身段,替人……算了,这些事你们是不懂的。你们眼中,只有家乡这一片天地,而这片天地是你们控制的,一旦失去控制…… 不说我的事,二小姐,你们家今年收成好吧?” 他说的是由衷之言,小城乡的人,一辈于甚至十辈子,守住生于斯葬于斯的田地,而生齿日繁,田地却又不可能增加,结果是闲人过多,愈吃愈穷。 有多数人一辈子没到本乡本土以外的地方,府城在何处只能靠估猜,根本不知道外界的天地。 他除了和二小姐谈家乡的琐事,谈田地的收成以外,能有些什么话题好谈?二小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,足迹不出州城内外,普通人家的姑娘们所知道的琐事,也比她丰富些。 “所以我要你说些外面的见闻呀:我真的希望到外地走走。听说淮安是大埠,那里的情形怎样?是不是很好玩?” 小姐凝视着他,明亮的凤目流露出向往的热切神情:“那是韩信的故乡,对不对?’“好玩,那是指男人说的。”他有感而发:“那是商贾往来的大埠.形形色色什么都有,每个人都为生活而奔忙,为自己的野心与希望,将生命投入无怨无悔。不管你把这些人的野心与希望,用好的或歪曲的态度看他们,他们同样活同样死,总比在穷乡僻野.像草木或虫蚁般活得多彩多姿。” “我知道,所以说男儿志在四方。”二小组喃喃地说。 “这是实情。”他淡淡一笑:“我觉得,与其在家乡,耕种三五十亩地.活上几十年。图个温饱然后等着进坟墓,对我或者对这世间,都毫无好处,我实在不必生到这世间来。世间少一个我这种人,世间不会变好也不会变坏,何必多此一举?所以,我想活得有意义些,躲在家乡生老病死,毫无意义。” “你会带我到外地见见世面吧?”二小姐突然伸手,握住他拈起茶杯的大手紧按在桌上。 他吓了一跳,摇头苦笑。 “老天爷!你爹会把我黄家整得烟消火灭。”他轻抚这可爱的小手,心中涌起波澜: “你知道你在提些什么儿戏的要求吗?我们都长大了。” “我会先请爹答应……” “你千万不要提,你一提,我的日子就难过了。你爹宠你,他不会对你怎样,他会把气出在我头上,甚至防患于未然,先拔除惹起麻烦的根苗。”他离座:“你做做好事,快打消了这有灾祸的念头。我只是一个干粗活的小伙计,身不由己的拿钱办事做跑腿的人,自身难保,哪能带一位小姐逍遥自在?我到鹰房走走。你看,我连陪你聊天的时间都不能自主呢!” ------------ 第五章 四更时分,黄自然出现在青衣小帽中年人的客房内。 约定期是三更正,但天一黑便出了状况,黄自然悄然出现在房中,带走了中年人,暂时脱离是非场,幸运地避开桃花瘴的伤害。 泄入客房的淡薄瘴毒,早已逸散毒性消失了。 中年人将几个桑皮纸,有如官方卷宗的封袋,一面解说一面递给黄自然。 “这是抄自六府二州刑房的档案,共是八宗十七尸命案的侦查记录。”中年人逐一解说:“这是本门分别调查的资料;共有三十二名苦主的身家调查,仅有三宗是江湖人,其他全是中等殷实的一般百姓。至于到底犯了多少血案,各地官府找不到线索,本门无法据以调查。” “六府二州的公人……” “名单全在档案内,都是甚有名气的精干名捕。”中年人又递过另一桑皮封袋,特别厚:“这是本门有关的进行查底报告,计耗时百日,颇为详尽,经证实无误。老弟有三天时间查阅考量,我等你的佳音。” “好,我会详细查问的。” “老弟,你知道,本门只有调查的人才,全是默默无闻,不计名利,大部份有正式行业的小民百姓,没有制裁的人才力量,只有仰赖老弟台鼎力相助,铁肩担道义,替本门暗中聘请有能力的人,替苍生秉公义,补天理国法的不足。本门已向有心人,募集了一千两银子……” “你知道我所请的人,从不计较酬劳。”黄自然打断对方的话:“那些人自己也有调查的人手,贵门所供给的档案资料,那些人即使过目,也只能作为参考,是否接受,他们有自己的宗旨和主见。三天后我给你回音。” “老弟,咱们全靠你了。这几年来,如果没有你从中引介,本门的工作根本无从展开,所有的制裁决定,都是空中楼阁。由于有你的支持,本门人人振奋,工作得特别卖力愉快,公义得以伸张,全拜老弟之赐,感激不尽。” “我只是一个穿针引线人,不敢居功。”黄自然用腰带包起所有的封袋:“三天后必有回音。这二天中,请不要到处乱走免生是非,再见。” 他跳窗走了,中年人熄灯睡觉。 江少爷那些人的客房中,有些房间仍有灯火。大院子里,仍派有一个人警戒。 孙老与桃花三娘子一群人,暗中等候江少爷发动寻找妙手灵官黄升平的行动。 江少爷一群人,也在等候妖孽们发动。他们只知道妖蘖们有十几个人,唯一知道身份的人是桃花三娘子,其他的人是何来路,正进行调查。 双方都是在静观其变,不再引发公然的冲突。 黄自然是茂源栈的伙计,正在办理至外地办事的手续。在茂源栈中,他是十位执事之一,也是工作最轻松最自由的一个,至外埠办的事也不怎么重要。 当然,他的安排都是有计划的,全钱的人,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。每个人都必须有正当行业掩护,才不会引人注意。他不是江湖浪人,从不在名利上浪掷生命。他不再留意江少爷那些人,也不怎么介意桃花三娘子一群妖孽。 江湖上有十大神秘人物,妙手灵官黄升平便是其中之一,是声誉口碑皆不错的江湖游侠,以神明(灵官)自居,惩贪官诛恶霸神出鬼没。 侠,必须仗剑行道。手中没有剑,哪能成为侠? 江少爷江雷的老爹,四海狂鹰江万里,是尚义门的门主,号称江湖之王,是江湖朋友心目中的仁义大爷,接触的群雄以黑道人士为主,为人颇为正派,当然也算是江湖豪霸级的顶尖人物,但绝不是侠。 自从四十余年前,少林僧兵受创于白衣军山东响马(于亳州)之后,改弦易撤发奋图强,正式暗中调教俗家年轻门人子弟,半公开地打出少林旗号,自然而然地被人冠以少林派的称呼,少林弟子不承认也不否认,结果反而愈传愈广。 武当早已调教俗家门人,武当也就被人冠以派的名称。 结果,流风所及,江湖上门派纷纷崛起,三个人称门,五个人称派,各争雄长,门户林立。 本来各地正当行业的工商人士,凡是远在外地谋生的人,通常没有会馆,各行业的人分门别类通称为帮。 比方说在南京,经营船运业的人,有苏州帮、扬州帮、上江帮、江西帮。 上江帮又分湖广帮、汉阳帮、四川帮…… 总之,那时的帮非常单纯,只是某一地的人,在精神上组织的极普通称呼。 ------------ 第六章 镇北栅门附近,街左的一家钦食店内,无情剑客与老仆,和少女主婢同桌午后,对街上来来往往的旅客留意地观察,旅客却看不到他们。 “那些人都往北走了。”老仆用肯定的口吻说。 “往北可到何处?”无情剑客问。 “海州。” “我们跟去。”无情剑客坚决地说。 “少爷!去京师该走左面的大官道。” “我要找他们算帐。”无情剑客一字一吐。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o m “何必呢?少爷。”老仆不愿再发生事故:“行走天下的人,小仇小怨放不下,日于是很难过的。你不是答应与许小姐结伴进京吗?海州……” “条条大路通京师,海州也有路至京师呀!” “可是海州沿海一带,仍有使寇和海盗劫掠,兵荒马乱……” “周忠,你去买坐骑。”无情剑客厉声说;“许小姐,你乘船先到京师,我到京都再找你同游。” “周兄,游京都的事并不急。”少女许小姐微笑着说:“本来就志在邀游天下,哪能按预定时地赶?周老伯,劳驾也替我们多买两匹坐骑好不好?” “你们这些年轻人……”老仆周忠摇头苦笑,出店去买坐骑。 黄自然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跟踪,还以为找妙手灵官的人都在河南岸。 五里亭的小冲突,他并非同情无忧剑客,而出面相助那些妖孽,乃是看不顺眼而出面打抱不平。他并没伤人,不能算是仇恨,那些人应该不会纠缠不休。在本地,他没有仇人。 他应该知道,世间有不少睚眦必报的人。 他并不急于赶路,午间天气炎热,也不适于虐待坐骑,他也没有按站投宿的打算,优哉游哉随遇而安,带有马包必要时可以露宿。 到沐阳是两程:一百八十余里。今天,他只能走半程,可知他本来就没打算按站投宿,走多远算多远,这条大道旅客不多,大半是附近镇集的村民,稍特殊的旅客颇受注目,更难逃过有心人的监视。 经过一座小村口,几株大槐树下,一个孤零零,年约半百的村夫,坐在树下歇凉假寐。另一株老槐下,放置着供旅客解渴的大茶桶。 直至蹄声接近,村夫才睁开双目,湛湛精光一闪即没,这一闪便看清一切,随即恢复懒散的神情。 “喂!年轻人,大太阳下赶路,你受得了,牲口会抗议的。歇息一刻半刻,喝口水,人畜都有好处,不是吗?”村夫口中在说,人仍倚躺在树下懒得移动。 “有道理。”他边说边勒住坐骑下马,将坐骑牵至树旁的小溪,挂上缰卸了马衔,任由健马自由活动,这才到了茶桶旁,一面用水勺舀茶喝,目光落在村夫身上:“大叔不是村里的人。” 口气是肯定的,脸上有信心十足的温和微笑。 “你怎知道?”村夫懒洋洋地反问。 “就是知道。”他平静地回答:“大叔心中有狐疑,但不怀敌意。” “哦!你是看相望气色的?”村夫的话有调侃味。 “也许吧!”他放妥茶勺,在一旁席地坐下:“不要小看了三教九流的混口食伎俩。 在生活体验与人生百态中,人的内心精神状态会形之于外的,生活环境贫富与健康状况,外表也有脉络可寻,说起来玄之又玄,阴阳五行令人难以捉摸,说穿了其实并不怎么神秘。” “是吗?” “也许吧!”他淡淡一笑:“比方说,你是一个身怀绝技的“人,心如铁石,心目中有你是非黑白的主见与标准。一旦你认为对方犯了你天理国法的规范,你注视对方的眼神,那股凌厉的杀气,有经验的人,即使背向着你,也会感觉出杀气的压力及体。” “你就是那种有经验的人?” “也许吧!”他一直避免正面答复:“好在我不是一个为非作歹的人,平平庸庸无财无势,不至于引人注意,不会有人平白无故打破我的脑袋……” “呵呵!老弟台,你这是违心之论,也是借题发挥。”村夫大笑:“掩饰得不够高明。” “我无意掩饰,这是事实,至少这期间是事实,而后变得如何,我自己也不知道,以目下来说,你对我没有恶意是错不了的。” “变是人的本性,变好变坏谁也不敢预期下定论。你说不至于引人注意,那么,五六里后面那些跟踪的人,不会是看上你的平庸吧?” ------------ 第七章 每一名男女囚犯,都经过初步经查询问,费了不少时间,天黑之后才完成初步盘查。 无情剑客主仆,只听说过妙手灵官其人,与飞天豹那群妖孽无仇无怨,他是出道闻名号的江湖新秀,凭一股傲气要闯出一番局面来的后生晚辈,甚至没听说过拔山举鼎铁笛玉郎的名号。 每年都有许多年轻子弟进入江湖,每年都有不少高手名宿上了天堂或者下地狱。年轻的与老一辈的,永远是利害攸关的竞争者。 拔山举鼎不是善男信女,一点也没有提携后进的前辈襟怀,并不因为无情剑客是无关的人,而网开一面宽恕闯村的犯行。 少女主婢更是出道没几天,抱好奇心态进游天下,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女孩,与任何人无关,无意中介入无情剑客与无忧剑客的名头之争,与无情剑客相识,而结伴至京师游玩的人。 但拔山举鼎没有放人的雅量,倩势也不允许他宽洪大量放人,怎能将人放掉,泄露他东河村黄家之秘? 江四少爷八个男女,也是妙手灵官的仇家,利用飞天豹群妖孽招引妙手灵官,不幸与飞天豹同时落入地窟,道了池鱼之灾。 最后受审的侍女小秀,她是美丽少女濒如玉的贴身婢女,一问三不知,她也的确一无所知,一个十四五岁的黄毛小丫头,对江湖事能知道些什么? 拔山举鼎由于心悬外面授索的情势,因此对盘问的事愈来愈不感兴趣,对不相关的无情剑客与颜如玉主婢,略一盘诘便不再深入追究。 众人全部囚入囚室,拔山举鼎两个人仍在堂中商议。 “不能草草将人处置掉。”脸色略瑰苍白的老人低声说:“如果是妙手灵官故意将这些人引来的,那表示这混蛋必定在外面守候,咱们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他。假使他前来索人,而咱们又无奈他何,咱们已经把人处决了,那可是相当棘手的事呢!” “哼!只要他进村,不怕他能飞天遁地逃出空灵大阵,他一定死。”拔山举鼎信心十足地说。 “是吗?老弟,你知道在这十余年中,有多少超绝的各路高手名宿,想要他的命而徒劳无功?” “卢老哥……” “你知道空灵大阵,每使用一次,需用多少勾魂散?半个时辰耗掉十斤以上,所值的银子需要一个人挑。”卢老哥冷冷地说:“你能不论昼夜使用吗?何况对方如果够机警,事先服用辟香的药物,勾魂散的功效特大打折扣,甚至毫无用处。妙手灵官是绝顶机警的人精,他难道笨得不事先服药防险?结果如何,你知道?” “咱们俩就对付不了他?” “很难说,老弟。”卢老哥可不是目中无人的老朽,话说得相当有所保留:“总之,在毙了他之前,这些人最好留着,耗不了多少粮食。而且……而且……” “而且什么?” “女的我都留下。”卢老哥说:“老夫已经年届古稀,白发苍苍仍然拥有少年心。” 其实,两个家伙都是好色如命的老山羊,所以说起少年心,谁也不会脸红。 “你不能全要。”拨山举鼎大声抗议:“我要那个假货,当仁不让。” “不,咱们抓阄。”卢老哥也大声拒绝,真所谓见色不让:“六个女人,谁抓中就是谁的。” 两人大声争吵,可把囚室的人听得毛骨悚然,所有的女人,皆心中叫苦。 无情剑客挨了不少揍,气色甚差,心中又急又恨,几乎咬碎了钢牙。 “你两个老狗真无耻。”他挣扎着怒叫。 “你骂吧!老夫将亲自把你大分八块。”拔山举鼎火爆地说:“你这种一心想成名,专向高手名宿挑战的小杂种留在世间将是一大祸害,毙了你将少生不少是非。你再撒野,一定先割掉你的舌头,哼!” 识时务者为俊杰,无情剑客乖乖闭上嘴。舌头一割掉,这辈子算是完了。 人都上去了,地窟仅留下四盏照明的灯笼,留下一个看守,可以一目了然监视三间囚室,吊着的二十四名男女,一举一动皆在看守的有效监视下。 “天不佑我!”无情剑客绝望地叫。 “周兄,不要失去信心。”少女颜如玉在对面的囚室鼓励他:“我觉得,妙手灵官会来救我们。” “你们真碰上妙手灵官了?”吊在右首的江四少爷问:“告诉我详情好不好?” 原来这位少爷是女扮男装的假货,所以引起两个者家伙争夺,回复女装必定极为出色,难怪有优先选择权身为主人的拔山举鼎,首先要争取当仁不让。 ------------ 第八章 黄自然搜查几具尸体,没收了一只暗器革囊,搜集了不少飞刀和三棱透风镖。他对镖刀的重量并不计较,合意的就收集在囊内。 暗器名家的暗器,长度、宽窄、重量,各有不同。 同样是飞刀,型式各异,重三分与重五分用劲便不同,准头与精确度,因型式不同而相差甚远。 比方说单刃八寸中型飞刀,在丈五距离内,飞刀翻腾的转数,只有使用人心中有数,如果重量减轻或加重半两,刀身的重心必定有所改变,转数也就不同,很可能以刀柄击中目标劳而无功,所以并不是任何人的飞刀,都可以捡来使用的。 他不计较型式重量,可知必定是行家中的行家,只消到手时略一抚弄,便知道该如何控制劲道与速度了。 美女玉房可能内腑受到震伤,软倒在厅拄下不敢逃走,一直就留意他的举动,对半裸的动人胴体暴露毫不介意,对羞耻感已无动于衷。 “你在于什么呀?” 美女玉房终于忍不住向他问,对他的举动感到好奇。 “收集杀人的利器。”他懒洋洋地将两把飞刀纳入革囊,继续搜另一具尸体的暗器袋:“你们的人太多,像狼群一样十分可怕,围攻时近身相搏,太过危险,必须在三丈外便把人击毙,才能把危险减至最小限度。暗器是唯一可将人击毙在三丈外的利器,我在这方面卞过苦功,只是不想使用而已,但并不表示我不使用。” “你好残忍!” “是吗?我如果不残忍,死的将是我。你利用美色诱杀,也不见得仁慈呀!哦!小女人,是你的老爷,授意你用这种手段对付我的?” “这……” “我这人喜欢暴力,而且有点嗜血,但绝不滥施暴力,绝不毫无理性地见血。你的老爷如何对付我,我就有回报他的权利和理由。我这就去找他。” “你能找得到他?” “他有权有势,还想享受一百年,有太多的爪牙替他卖命,他哪有勇气和我搏命? 所以他一定躲得很稳当,但我一定可以找到他。” “房舍多得数不清,你……” “我已经知道他躲在何处了。”他肯定地说。 “少骗人了……” “是吗?你已经告诉我他躲在何处了。” “我?” “是的,你。”他准备动身:“这一带的房舍是禁区,格局是按星宿排列的。这一处厅院是苍龙轩,也就是东方。你和同伴七个美女,代表苍龙七宿。你的代名是玉房,胸围子绣了两只小兔子,也就是龙身二宿的房日免。现在,该知道我到何处找他了吧?” “我……我听不懂……” “你听不懂,你的老爷懂。其实,你的老爷也没真的懂,他那个大老粗,不会在懂的方面下工夫,另有懂的人,替他筹划一切,自以为稳如泰山,把这里看成金城汤池。 再见,小美人,可爱的玉免。” 他到了倒了门的屏门前,猛地旋身大喝一声,声落手扬,一把飞刀破空而飞。 哼了一声,他转身大踏步走了。 一名中年人倒在美女玉房的身畔,飞刀斜贯在颈侧,左颈入,锋尖透右颈寸余。 中年人的剑,刺中美女玉房右胁旁的地面,贴衣而过可能擦伤了皮肉,杀美女玉房的意图明显。 中年人是从壁间的秘门潜出的,可能以为美女玉房真的泄露机密。 那妙手灵官在江湖神出鬼没享誉十余年,不是一个胆小鬼,对情势的估计,有独到的工夫,知道何时该收,何时该放。 目下就是该收的时候。 厅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不知附近到底潜伏着多少人。 先是万籁无声,然后是各种异味、各种怪声、各种程度不同的压力波动,纷至杏来,构成极为诡异,极为惊心动魄的混沌魔境,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怖,不得不收敛心神,按下豁出去的冲动。 黄自然要他抱元守一潜伏,必定另有用意。 即使服下辟香辟毒的药物,仍然有恶心、晕眩的现象发生。各种异声与不测的流动压力,会压迫神智令人谅恐发疯。 不久,又多了一种令人骇绝的异象:光。 没错,是光,是各种流动着的幽光,有些像流萤,有些像电光,大小、外形、速度、明灭的缓急,皆各有不同,呈现各种不同的形态,在厅中飞旋游走,像是受到驾驭的有灵性活物。 ------------ 第九章 黄自然心里不痛快,匆匆上马向北赶路,本来就有意摆脱妙手灵官,他不想被这老江湖掘出根底。 他与这位神秘游侠志不同道同,其实应该是最好的格档,但人各有志,各行其事活动不受拘束。 在江湖玩命的人,一旦与某人套上了生死过命交情,真的很累。日常生活本来就繁琐不安,今日天南明日地北,自己的生死变幻无常难以逆料,还得替朋友操心生活与生死,活得未免太累太辛苦了。 他一直认为江小蕙是四好和尚的情妇,是淫僧的众多女人之一,因此对江小惠十分不满,倩势也不允许他查明底细,也没有查的兴趣。 拔山举鼎也是好色如命的豪霸,东河村黄宅绝色美女多得很,江小蕙在这里出现,不会是巧合吧?他愈想愈感到心烦,真是见了鬼啦! 同时,他心中也有波澜。 这女人的确很美,尤其是初次出现在他眼前,那绿裳飘飘的卓然形象。委实在他的意识中难以磨灭。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荡妇淫娃,简直就是鲜明的仙女形象。所以,他消失了杀这小美人的念头。 他看出小美女的师承,对阴神廖五姑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,虽则他从来没见过阴神其人。阴神早年的绰号魔女廖珠,也的确口碑甚差,江湖朋友提起魔女廖珠,几乎把这个魔女看成毒蛇猛兽。 一阵小驰,远出十里外,身后两里内不见有乘坐骑的旅客,两里外的官道被树林挡住了视线,是否有人跟来无法看到,大概妙手灵官知趣地不再跟来了。 前面两三里,一排排巨柳向东西伸展,隐约可看到有河堤,那一定是一条不算小的河流。 可看到一座简朴木牌坊,是桥。 路两旁绿树成荫,行道树非槐即柳,人在下行走,大太阳的热力减弱了许多。 路旁有三位乡民行走,一面走,一面话家常。 他缓下坐骑,策马靠近三位乡民。 “诸位大叔请了。”他和气地笑问:“前面是什么地方?桥可以通车马吧?” “小哥请放心,桥可通车马。”满脸皱纹的乡民脸上的笑容安详:“河叫六塘河,是盐河的支流。桥叫草桥,桥那边两里地,是安庆庄。安庆庄有一条小市街,小哥可以饮马进食。” “谢谢大叔指引。”他颔首为礼,策马小驰。 草桥,并不是草扎的桥,在大河以北,这种称草桥的桥为数甚多。 每届隆冬时节,道路积雪结冰,车马走在桥上非常危险不稳定,因此铺上一层经过连结的草垫,便利车马行走,解冻后再撤除,所以叫草桥。 不久,他看到桥西的堤下树林、有坐骑的形影,而且有好几匹马。 他毫不介意,大概有乘马的旅客在内歇息,午后一个时辰,不是在炎阳下赶路的好时光,须等太阳西偏,热浪减弱,才好快马加鞭。 树林内鱼贯放出四个男女,到了路旁的大柳树下相候。 “他娘的!你们不死心啊?”他在马上嘲弄地高叫,语气粗俗,缓下坐骑:“不会是拦路打劫,或者恩将仇报摆平我出口怨气吧?” 是无情剑客主仆,和小姑娘颜如玉主婢。 “混蛋!我们在这里等你……”无情剑客的嗓门大得很,受不了他的冷嘲热讽。 “没错,等我来送死。”黄自然抢着说,跳下马挂上缰:“四支剑联手,把我宰了尸体丢下河,流入大海,你就可以大出风头,取代我的江湖地位了。” “你这位大爷,定然是江湖的了不起人物,应该大宏大量是不是?” 颜如玉笑容甜甜地,替无情剑客解围:“疯言疯语嘲弄我们后学新进,实在有失风度,我们是专诚等你向你道谢的,也诚意地交你这位朋友,谢谢你啦!要不要跪下拜谢?” “唷!看来是我的不对了,小丫头,你的嘴甜讨人喜欢,一定很顽皮,和这位大剑客在江湖闯祸,想得到必定热闹得很,喂!你们要到何处?” “准备到京师见世面,随遇而安没预定行程。”无情剑客说;“颜如玉姑娘也要到京师,我们商量好了一起走。” “唔!情投意合,联手闯起祸来也有劲些。呵呵!小丫头,你肯呀?” “什么意思?”无情剑客惑然问。 “情投意合,当然这个情字,也包括情爱的情。你小子绰号叫无情剑客,哪一个女人敢和你在一起?除非这女人有毛病。” ------------ 第十章 运气不错。没有后续攻击的人出现。 也许拔山举鼎吓坏了,不敢再来冒险。 把断了栓的房门装回,用凳顶住以免店伙闯入。 黄自然的脸色已恢复红润,草草收拾行囊,这间房不能住了,碎尸烂肉与血腥,谁也受不了。 另两间客房,分别住了妙手灵官和江小葱。 妙手灵官坚持要黄自然搬来同住,挟了尸体出店处理,江小葱也带了另一具尸体,连夜出城找地方掩藏。 碎了血肉无法辨认收拾,只好留待店家处理。 三人在妙手灵官的房中品茗,已经是四更将尽了,想睡也睡不了多少时候,他们也没有睡意。 “这些妖术太过逼真,委实不可思议。”见过大风大浪的妙手灵官,取灵官的绰号,自以为是神明,谈起来依然惊疑不安:“那天晚上在黄家的厅堂里,如果有灯光,我绝难逃过大劫,不吓死也会被吓昏。小子,他们真是南天一教的妖孽?” “大概是的。”黄自然说:“道行相当高,起初我还以为是他们的教主来了呢!” “那些玩意到底是真是假?” “你们也许服了辟毒的药物,但可能有点不太对症。有些景物,出现在你的幻觉中,当你真能克服恐惧,意识中不再先入为主,能够抱元守一聚神内视,幻觉便不会产生,你一心虚恐惧,那就会神智崩溃。正常的人,有时候视觉也会靠不住呢!我可以告诉你的是。他们利用各种法器确能摧魂夺命;他们的武功,也极为高明身手超绝,足以为祸人间。” “你也会这种玩意?” “多少有些认识,不然我早就逃之夭夭啦!要不是你们在房门外摸索使我心生警兆,很可能栽在他们手中。我如果心生警兆,他们已输了一半了。” “江姑娘弄到一头狐狸,得到他们固谋你的口供,特地替你把狐狸送来的,岂知竟然找不到门,可是摸索了几处地方,门却又平空出现了,真是怪异。” “我解了他们的禁制,便发现你们不是图谋我的人,所以你们破门而入,我便知道是友非敌了。” 江小蕙脸一红,狠狠地白了他一眼。 “本来替你送狐狸来的,以便让你了解情势,岂知房门一现,便在门缝里看到你的手中,还有三头狐狸。”江小蕙羞红着脸瞪他:“我心里一急,忍不住破门而入,一连串动魄惊心的变化,我算是开了眼界。” “我明白了,你丢进来的黑衣女人,就是苍龙七宿龙心星位的心月狐,苍龙七宿的主宿,在客店附近的一里方圆范围内,一定可以找到已成了白痴的小白兔玉房。” “什么小白兔五房?有狐狸还有兔?”江小蕙大感诧异:“怎么一回事?” “苍龙轩内共有七位美女,每个美女另有供使唤的同伴……”他将那天深入中枢的经过概略地说了,最后说:“苍龙七宿是角、亢、氐、房、心、尾、箕。龙首是角、亢;龙身是氐、房;龙心是心;龙尾是尾、箕。心就是心月狐,那天晚上她不敢出来,唯一和我打交道的人是房玉兔,因为我闯入她的寝宫。由于我手下留情,不忍心辣手摧花,因此他们利用她的元神,附入木主以便接近我,和我同归于尽,我本来打算赶出她的元神,没料到妖道同时从后面乘机行致命一击。结果,我也险些遭殃,只能全力自保,救不了她,确也有点伤感。” “可以去找她呀!” “元神已毁,她已成了白痴,也就是所谓失魂,任何人也无能为力了。”黄自然叹了一口气,口气一变:“你还敢来找我?” “我为何不敢找你?”江小蕙气大声租,心理上早有准备,勇气十足;“我是去找贼和尚四好如来讨债的,我要捉他带到徐州,交给朝阳别庄的人,庄主山神宗政良的闺女,便是死在贼和尚手中的,同时害了不少朝阳别庄的人。谁知道你……都是你啦!害我无法向朝阳别庄的人交代,宗政庄主是我爹的朋友,我找贼和尚的踪迹下落,跑遍了半壁江山,被你……被你……” “我知道有关淫僧与山神宗政良的深仇大恨事故,所以知道你小子误会了江姑娘。” 妙手灵官说:“有些人以耳代目,你小子以目代耳,真是个冒失鬼,我还以为你精明有见识,慎思明辨……” “你算了吧!这证明你这老江湖也不可靠,屁的慎思明辨。你看错人啦!”黄自然打断对方的话:“我这人全凭好恶办事。并不怎么在乎是非。比方说,我在东河村宰了不少人,却放过了拔山举鼎,其实真正该杀的人是他,他却像老狐狸一样狡猾精明,不给我宰他的藉口。如果讲理,我根本就不该进他的东河村,小丫头,你也不能怪我误会,你和盗魁吴天王大摇大摆,到小雷音禅寺作客,闯进来立即动手帮助贼和尚。你的剑比任何人的剑锋利。哦!山神宗政良是你老爹的朋友?” ------------ 第十一章 一天两天,三天过去了,搜索的人一个个精疲力尽,山旁水际都搜遍了,毫无踪迹可寻,所有的人皆提不起劲,一个个虚应故事到处乱走而已。 帮助杜家搜寻的人,一天比一天少。 沂州是鲁南的大埠,交通繁忙,官道四通八达,旅客往来甚多,人可能已经死在某一处角落,或者被好心的旅客带离州境了。 杜老爷不得不承认失败,只好停止搜索。 桃花三娘子还没走,也有点不死心,她在等侯结果,也等凌云凤杜彩凤一同动身北上济南访友,她本能地觉得,黄自然并没死。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,死了实在可惜。 要得到这种出色的男人并不容易,她得费不少心机,以她的能力、不可能诱使黄自然就范。 无忧剑客与离魂姹女,曾经与黄自然打过交道,经过她一清二楚,如果凭美貌,她的条件并不比离魂姹女佳,更比不上与无情剑客结伴的少女颜如玉,至少在年龄上她就相形见拙,所以不能以美貌和风情作武器,她得借助外力、造成接近黄自然的有利机会,因此一碰上杜彩凤,她便在这邪道巨孽的女儿身上打主意。 她万分失望,杜家的人靠不住。 黄自然救了她,救了她所有的同伴,黄自然不是她要找的仇人妙手灵官,与她有恩而没有怨。 她是一个坏女人,有名气的江湖浪女,不管她对黄自然打任何主意,其中绝对没有要黄自然死的意念。 她只想用手段获得这个出色的男人,没想到邪剑杜律反而让她的希望成空。 杜家派出搜索的人,已经全部撤回了,白忙了三天,附近的山林河滨全搜遍了。 这是第四天的已牌初,她和杜彩风在园东的牡丹亭品茗聊天,杜家的聚奎园占地甚广,四面都有花园,东园遍植有名的曹州牡丹.另一角栽了芍药,这两种花外形相似,栽在一处地方实在容易令人混淆不清,可知邪剑杜律对花的品味并不高,有附庸风雅之嫌。 “杜小妹,中毒三天的人一定会死?”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黄自然。 “是的。不痛死也会身心崩溃而死。”杜彩凤的答复是肯定的:“家父与百毒天尊交情不薄,他送给家父几种毒物。这一种好像是叫内崩散,虽然是慢性毒,以擒人为主。 毒性缓慢而持久,一旦拖过二十六个时辰、就筋肉松散.解药也无能为力了。他很可能个性极为顽强。宁死也不肯叫痛求救,三娘子,你要求要活的。我抱歉。” “罢了,查不出他的根底,确是遗憾,我知道他不可能是妙手灵官,但不能无疑…… 死了也好,各地的高手名宿今后睡得着觉啦!” “三娘子,恕我多问。” 杜彩凤凝视着她,眼中有疑云。 “你要问什么?” “并非我疑心大,我觉得你对这个人,是不是妙手灵官并不在意,似乎另有一种关切的神情令人生疑,坦白告诉我,他行脚所经处,沿途向高手名宿挑战,真的会影响你的权益构成威胁吗?” “我也是有名的高手呀!”她掩饰不住失望的表情:“我担心有一天他会找上我,防患于未然,这是大多数高手名宿,保护自己名利的手段,及早除去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你在江湖行走,扬名立万获得凌云凤的绰号,不会是与一些三流人物打交道,便轻易捡到江湖新秀的声誉吧?打倒三流人物,绝对无法名利双收,甚至有损声誉;三流人物绝不可能帮助你成名。” “说得也是。”杜彩凤同意地点头:“要成名,是需要付出代价的,这位姓黄的人,付出了代价,你不必为他惋惜了,这种事故每天都有发生。” “人都死了,惋惜也不能使死了的人复生呀!” “你还想找妙手灵官报仇吗?你和这个人见人厌的灵官,到底有些什么难解的仇恨?” 凌云凤改变话题:“以灵官自命,不折不扣的欺世盗名,就算是真的天上灵官,也管不了人间世的万千功过事。” “我有一位至亲被他残害了。”桃花三娘子不便多说:“我那位至亲尽替朋友助拳,向一个可恶的狗官索赔了一些银子。” “讨债?”’ “差不多吧!”桃花三娘子支吾其词:“令尊仍然在江湖行走,替同道排难解纷,你为何独自闯荡邀游,随令尊走动岂不方便多多?” ------------ 第十二章 他站起退出丈外,凌云凤反而大感惊讶。 “这都是我的主意,与我爹无关。” 凌云风虽然觉得他轻易地放弃逼供大感意外,但话中的威胁却十分可怕,因此一肩承担责任,替乃父开脱。 “小女孩,聚奎园还轮不到你作主呢!女生向外,你一辈子也休想做聚奎园的司令人,水远轮不到你当家。你老爹欠我的,他必须偿还,他是名震江湖的一代老邪,也不会让女儿替他挑冤担债。” “你要我说原因,我说你又不想听。” “谁说我不想听,你还会撤赖呢?爬起来,你这样躺在地下说话,像话吗?香艳得很呢!你如果坚持这样说,我求之不得。”他脸上的邪笑又出现了;“可看性大佳。” “啐!”凌云风践起来,脸红耳赤:“可恶!” “此财此地,男人都可恶。说吧!我在听。” “我从清江浦镇过河,返家途中遇上桃花三娘子。”她只好说出经过:“她告诉我所发生的事故,好像她曾经目击你行凶……” “你是见了鬼啦!难道不知道这是一面之辞?”他又冒火了:“原来是那鬼女人在作怪,该死的贱女人,她真会恩将仇报呢!我饶不了她。” “什么恩将仇报?” “你问她详情,要她实话实说就明白了,说。” “她说你可能是江湖上,人见人厌。专与大豪大霸作对,神出鬼没的妙手灵官。” “你相信?” “我……她警告我,你可能经过沂州,可能对我杜家不利,要我早作提防,因此向家父建议.要活捉你示众江湖.所以……” “她娘的岂有此理。”他怒叫:“你老爹一代老邪,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,居然听信那贼荡女的话,他大概愈混愈回去了。她敢做就应该敢当,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我也要把她弄到手示众江湖。好,你带我去找她。” 他迈步上前,伸手拉人。 那凌云凤猛然倒飞而起,凌空三记倒空翻,翻越一株小树,手一搭枝头,从侧方飞舞而下。 “好,了不起,你还会飞呢!休走。” 他大叫大嚷喝彩,分枝拨叶急迫,装腔作势脚下沉重。 凌云凤怎敢不走?小鹿似的窜走如飞.但听枝叶簌簌,瞬即形影俱消。 罗总管号称神力天王,浑身横练不怕刀砍剑劈,结果挨了一记顶心肘,便挺着一身死肉挨揍,被人赤手空拳打得天昏地黑。 普照寺的高僧住持大师慧光上人,据说可以降龙伏虎,禅功惊世,大力金刚掌裂石开碑轻而易举。结果主动抢攻一记现龙掌,却被怪异的力道所引偏,脉门挨了一下便气散功消,被飞扔出两丈外挣扎难起。 凌云风剑已出鞘,却被擒走了。 聚奎园像被戳破了的蚁窝,全面戒备乱得一踢糊涂。主人邪剑杜律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爱女被掳走,倩势已失。去控制啦! 正在调兵遣将,准备外出搜寻爱女的下落,凌云风却平安地逃回来了,狼狈已极。 桃花三娘子立即被请到客厅,气氛一紧。 杜老邪脸罩浓霜,凌云风也寒着脸。 桃花三娘子心中有数,暗暗叫苦,黄自然平安地出现,对她构成严重的威胁。 在杜老邪凌厉的盘诘卞,她只好将经过吐实。 “我怎能不怀疑他是妙手灵官?”媳最后亟口替自己辩护;“他大闹东河村,并非有意救我们,藉此胁迫羞辱拔山举鼎而已,一石二鸟居心不良,反正他知道我和飞天豹一群人。绝对奈何不了他;日后会另找机会对付我们,乐得大方暂时放过我们日后再算。 杜前辈,就算你不曾计算他,他也会制造藉口找你的,拔山举鼎没招惹他是事实,他大闹东河村也是事实。” “罢了,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,我应该知道,你这种女人撒谎是理所当然的事。” 杜老邪总算是有担当的名宿,有风度地不追究责任:“怪你也无济于事,让他来找我好了。如果他真是妙手灵官,我一点也不后悔,妙手灵官是咱们这种人的公敌,他不找我我也会找他的。” 桃花三娘子当然不可能,把全部事实说出,只说出对自己有利的事,硬着头皮撒谎。 事实上她并不知道东河村事故的经过,也不知道东河村死伤惨重,她那一群人中伏被押入地牢,后来被押出释放,村内的搏斗她毫无所知,也就无从说起。 ------------ 第十三章 莒州在这一带算是稍大的州,本来有一座属县:莒县。后来裁并了莒县,可知不但繁荣不起来,反而裁撤了属县,名义上是州,事实上与县相等。 由于没有属县,因此行政三大员中的同知、通判,都一起裁掉了。 专门负责治安的人,由一个叫雷鸥的吏目负责业务,实际执行人是颇有名气的郭巡检郭威。 吏目与巡检都是从九品起码官、似乎都能合作无间,办事颇有魄力,知州大人清闲得很,不用为治安问题烦恼,三年任期中,不曾发生重大的刑案。 其实,山区中盗匪经常出没城郊附近,打家劫舍的事故时有所闻,不过没有受害人报案而已。 没有人报案,官府也就懒得过问了,有案便会影响政绩,甚至会影响升迁前程。每一任的任期是四年,四年中天下太乎,必定日后有升知府的可能,事故多那就前程无望了。 一早,他到知州衙门刑房,投贴拜会雷吏目和郭巡检,等于是先向当地治安当局谒见首长,请求协助便于执行任务。 雷吏目和郭巡检都在,居然相当客气地接见他,陪同会晤的还有捕头裴吉、捕快孙成、马快李勇、步快周青,可知对他的到来非常重视。 显然,他到达的消息已经传入州衙了,他心中有数.没感到意外。 州城仅有这么一点点大,客栈的流水簿,恐怕当天便呈抱入州衙了,甚至客栈布有刑房的眼线。 他带来了许多资料,最重要的是京师保定府公文,正式的海捕文书、罪犯资料、缉捕名单、往昔行文各府州的协捕副本……一一应俱全。 案由很简单:保定府谋财害命、涉及三宗血案,共二十二命的灭门案,发生于去年岁梢。 主犯叫聂英杰,从犯共七名。 主犯聂英杰另在十余处府州,涉及二十件血案以上,前后八年,各地官府皆存有行文底案可稻。 在官府的档案中,聂英杰只是一个并不明确的姓名,一个记号,一个罪犯的特征而已。 而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,却是一个恐怖杀手集团的负责人姓名或代号。 玄武门,天下四大杀手集团之一。 门主勾魂丧门聂英杰,见过这个人的江湖朋友少之又少,到底是其名号或代号,外人无从得知。 在官府的档案中,这人的年籍也各有不同的记载。相同的是:这人作案的手法极为残毒,不留活口,作案的对象,包括了各行各业的颇有名气人物。 莒州的各地行文存档中,仍留下七件档案,但前后两任知州,皆没把这些档案当一回事,阅后归档便束之高阁,哪有力量如文派人协助查缉?这个人根本不可能躲到偏僻贫穷的莒州来喝西北风。 除了留意旅客中,是否有叫聂英杰的人之外,委实想协助缉拿也无能为力,谁也没见过这个叫聂英杰的人,郑重其事贴出榜文告示,也没有人理会。 雷吏目当然知道案情,保定府在年初,已经正式行文送抵州衙了,重大刑案,通常由布政使衙门,转发给所属各府州,官样文章如此这般,效果有限,主要查缉的工作,仍是案发的各府州治安人员执行。 “黄巡捕,你仆仆风尘光临敝地,难道说,贵府得到什么线索,认为要犯藏匿在敝地?”雷吏目一双粗眉锁得紧紧地:“敝处的治安素称良好,从无重大刑案发生,里甲户口十分严密,不可能有不明来历人物藏匿呀!” “雷大人,大多数要犯,通常有两处地方藏匿。”他一面收拾出示的资料一面说: “一是人口众多,旅客往来繁杂的通都大邑;一是偏僻边远的城镇,先扎根再外出活动。” “你是说,你已经得到风声,认为主犯聂英杰,在敝处藏匿?” “有此可能;”他明白表示:“他的一群党羽,可能在贵地藏匿,主犯本人很可能利用党羽的秘窟,作为活动的基地。当然啦!这只是可能,还没获得确证,小的只是循线踏查而已,如果查获证据,务请大人鼎力相助。” 吏目与巡校都是官,捕快以下部是役,所以他称雷吏目为大人,自称小的,礼不可缺,何况身在客地。 “那是当然。”雷吏目拍胸膛保证:“只要你查获确证,本官必定全力相助,但你请留意,务必依法行事,可不要胡乱指证某个人涉嫌,便冒冒失失迳行逮捕,有什么事,你务必向郭巡检察告商量。” ------------ 第十四章 有心计算无心,而且下手阴毒,跟监的人毫无防备,等于是闭着眼睛往鬼门关里闯。 老村夫者太婆重新出现在棚下,似乎不久之前,这里没发生任何事故,他俩是这里的茅舍主人。 “保定府的捕快?”褴褛老村夫笑问,哪有丝毫痴呆的神情?双目明亮得像秋水一泓:“黄自然,京石,保定府一等一级巡捕?” “那是口供上说的呀!”老太婆拍拍头,白发苍苍的发结有白色扮末飘落:“莒州可敬的掳快招得一清二楚,没错呀!” “好吧!就算他是京师保定府的……” “一等一级巡捕,三年两载后,升捕头该无困难。” 老太婆用怪怪的腔调说话。 “那么,他就不可能是妙手灵官了。” “应该不是,他太年轻了。” “我问你,保定在哪一个方向?” “北面。”考太婆向北方的天际一指:“正确的说,该在西北,该从沂水县来。” “他却从南面来,从淮安来。” “也许,他乘船走漕河,绕道淮安……” “狗屁!这座章家庄,真是圣手无常侯杰的隐身秘窟?” “我怎知道?去问他呀2” “如果是真……老天爷!你老爹是不是整天睡大头觉作美梦?他竞然完全忽略了他的好邻居,是玄武门最高明的杀手山门。南主生,北主死;北玄武是主死之神,玄武门是六亲认,唯利是固,杀手兼剧盗的杀手集团,江湖朋友不论黑白,皆恨之刺骨,没有人奈何得了他们,秘密山门在何处,是所周知的江湖秘辛。你们家在毒蛇猛兽的窟旁安居,能安得了多久。”老村夫不住摇头苦笑:“早晚会被毒蛇猛兽咬死,毁了你们的家。” “隔了一府,怎么能算邻居?”老太婆口气硬,却叹了一口气:“家父虽然也结了不少仇家,但不算是深仇大恨,不曾有人请玄武门的杀手报复……” “是吗?你们家的家业,同样引人觊觎,正是玄武门劫掠的目标,我想,黄自然是冲圣手无常来的,并没存心招惹东河村的拔山举鼎,也不管你们家的闲事,难怪他匆匆罢手放过你们,也放过了拔山举鼎。这个人,我敢打赌,绝不可能是保定府的捕快。” “鬼才肯相信他是捕快。” ‘我们替他截断了眼线,下一步怎么走?” “很糟,也许我们在帮倒忙。” “怎么说?” “假照装受伤,引走了四个眼线而没加以清除,可能另有妙计。至少也是用引蛇出穴手法,引目标出来追逐他;我们把限线截断,眼线传不出消息,蛇就不会出穴了,我们岂不是帮倒忙吗?” “唔!有道理,好像……好像我们真的做错了。” “错就错吧!” 老大婆跳起来:“我们跟去吧!看他能耍出什么好把戏来。” “好吧!走。” 眼线全军覆没,消息当然不可能传出。 黄自然的确有引蛇出穴的打算,将计就计绕道走上至浮来山风景区的大道。 步快周青既然跟踪他,马快李勇岂能闲着?飞骑报讯传递消息最快,他的行动必须配合得很好。 马快李勇告诉他,章大爷经常乘小轿,带了保镖,到浮来山定林寺礼佛,与住持和尚在大银杏树下,下一两盘棋。 毫无疑问,马快李勇是奉命向他透露消息的,章大爷交通官府做得极为成功,莒州不但官府成了章大爷的靠山,全城的百姓也受到有效的控制。 小思小惠可以收买民心,武功残暴更可以震慑百姓小民,恩威并施双管齐下,土皇帝的宝座稳如泰山。马快李勇一个小人物,即使富有正义感,看不掼官绅勾结的勾当,也没有能力反抗.怎敢向他透露真的消息,和自己的老命过不去? 用意很明显,把他骗到山区除掉他一劳永逸,在城厢附近不便大动干戈,毕竟他是公然投文,要求地方协助的执法人员。 他下的每一步棋,都是事先计划好了的,一步步逼对方按他的棋局下子,逼对方露出狐狸尾巴。 可是,他却没料到,有人在暗中搅乱他的布局,帮倒忙替他切断了眼线,乱了脚步。 到定林寺全程三十里左右,沿途山径一线,溪流湍急,每一段山径,都是布埋伏杀人灭口的好地方,两端一堵瓮中捉鳖,无路可选。 ------------ 第十五章 在章家庄的路口走了两圈,再在庄左的高粱地现身了两次,章家庄便紧张得庄丁上了庄墙,弓手结队防守,闭上了庄门如临大敌。 雷吏目并没在章家庄坐镇,留下百余名丁勇守候,自己带了一些心腹,到城北去找派出跟踪黄自然的眼线,来不及赶回来。 庄中只有庄主和一些亲信,重要的心腹都不在。那些心腹一去即不再回来,黄自然的出现,已经明白表示。派出去的心腹可能已遭到不幸,不可能回来了。 心腹们不在,没有勇气派人出庄追逐黄自然。唯一可做的事是死守,等候黄自然进来-决。 人多势众,黄自然大白天是不会闯来的。每个人都心中有数,夜间可得人人自危了。 没有官府相助,黄自然绝不可能大白天公然入庄,掏出海捕公文逮捕罪犯。 更糟的是官府反而与他为敌。官府正以执行公务不当,假公济私陷害本地缙绅的罪名,要逮捕他驱逐出境。没有当地的官府协助,一个外地来的捕快,想逮捕当地第一位缙绅,而这位缙绅与海捕的罪犯不是同一个人,简直是开玩笑,那是绝不可能的事。 地方名流如果交通官府做得成功,几乎可以笃定登上土皇帝宝座,如能进一步左右或控制官府,那就稳如泰山,没有人能撼动得了他.外地来的任何压力,也休想对他造成伤害。 他们唯一害怕的,是那些不顾一切的亡命,一个愿与汝偕亡的亡命,是什么都不怕的。 黄自然早知官府不可靠,但仍然利用官府以达到目的。 在他落店时亮出的保定府捕快身份,就是由官府的管道引起骚乱的。 再进一步,便是摆出亡命态度增加压力,双管齐下逼对方加紧图谋,达到引蛇出穴目的。 他们在庄右两里地的一座守地者的棚屋歇息,弄来一些食物,监视着果园围绕的章家庄,等候太阳下山,隐约可以看到一段庄墙头,庄丁往来戒备的情形。 没有人外出搜索。但伏路的眼线,知道他们三个人的藏身处。监视他们的举动,却不敢派人出来搜捕。 大概知道派人出来,必定是肉包子打狗,有去无回。 找食物是两女的事,她俩仍是老村夫老太婆装束,但已经洗掉头上的白粉.洗掉脸上的易容物,回复明艳照人的本来面目,更显得不伦不类。 黄自然大感烦恼.他无法板着脸,赶走嬉皮笑脸缠住他的两位大姑娘,也不想因两女的事而乱了行动大计,他的每一步计划,都必须如期完成,以免夜长梦多,出现难以控制的情势。 黄自然不时向两里外的章家庄眺望,似在观察倩势变化,作为夜间进庄行动的参考,也等于是保持与目标接触,增加知彼的准备工作,知己知彼,是制胜的不二法门。 桃花三娘子与杜彩凤,坐在他身侧的棚柱下倚柱歇息、留意他的举动,在他脸上,找不出任何兴奋沮丧的神情,似乎他对夜间入庄的行动毫不在意。 “十几年来,不论官方或江湖道,不论正邪黑白道朋友,提起玄武门,莫不恨之切骨又深怀恐惧,没有人胆敢找玄武门报复讨债。”桃花三娘子以祟敬的口吻说:“天知道你是怎样挖出他们的根底的?你一个人就敢直捣黄龙,片刻间连根拔掉他们的精锐,那位门主被你用他们的三枚暗器击毙,天道循环死在他自己的歹毒暗器下,元凶授首,你还要扫庭犁穴?” “我无意扫庭犁穴,我哪有闲工夫逐一清除助恶的人?那不是我该做的事,天下间这种人太多了。”他懒洋洋地说:“我的责任未了,如不扫庭犁穴,要捉的人往天涯海角一躲,我可就得跑断腿,不知要花多少岁月去找他们了。” “玄武门主死了……” “是吗?” “你认为章大爷是圣手无常?” “我说过吗?” “你要两个人:门主勾魂丧门聂英杰,与第一杀手圣手无常侯杰。玄武门主死了,圣手无常不在,所以你认为章大爷是圣手无常,要入庄找他。” “呵呵!所以我在这里等天黑呀!斩草不除根,萌芽复又生:如果不除掉根,玄武门仍然会为祸天下。我不是主宰天下善恶的神明。问题是我的责任未了,不能为人谋而不忠,这两个人必须在世间消失。” “他们集中全力在庄中等你,万众一心同仇敌忾,要替他们的门主报仇,你毕竟没有三头六臂,降不了这么多妖魔鬼怪.多加我们两把剑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十六章 章大爷是本州的缙绅,而且是大地主。 章家庄以东直至沭河西岸。这一带沃地都是他的。 当然,谁也不知道真的章大爷已经不在人世。 莒州的老乡们,只知道这位缙绅大善人,六年前便逐渐出现反常的举动,虽然照常修桥补路热心公益,但却养起打手护院来了。 打手护院逐渐增多,也就难免出现是非,仗势欺人的事时有发生,在各处走动禁止谈论庄主的是非,稍有反抗很可能被揍得半死。章家庄也成为禁区,通向章家庄的两里长大道,连野狗也不敢游荡,发现立加博杀。 由于田多地广,共建了三座下庄,最南端的第三下庄,距本庄已在二十里外了。 第二下庄的东南角约五六里,是沭河的曹公湾。 据说,那是古代的曹公城旧址,已经毫无城的痕迹,河湾底部仅有五六家民宅而已。 冈陵起伏,林茂草深,地旷人稀,飞禽走兽见人不惊,平时根本不可能有外地人进入,往来的都是祁村的亲朋好友,外人一看便知。 东方发白,晨曦初现,一个腰带上插了剑的人,出现在河岸一面,面对几家茅舍,不言不动像个石人。 河岸搁了两艘平底小船,两张木筏。 茅舍毫无动静,居然没有早起的人外出,按理,每一家茅舍皆有炊烟升起了。 柴门紧闭,家犬也关在屋内不敢外出,这是极为反常的现象,种庄稼的人早睡早起,大热天早些干活,午间可以多歇息半个时辰。 不可能整天闭上门,必须有人外出活动。 黄自然极有耐性,神态冷静悠闲,他像一头伺鼠的老猫,丝纹不动等候饥鼠外出。 终于,有人启门外出了。 他也动了,将剑挪至趁手处。 是一位年轻英俊穿着劲装,人才一表的魁梧年轻人,佩剑古色斑斓,可能属于宝剑级的利器。 另一位是明眸皓齿,丽质天生的漂亮少妇,也穿了墨绿劲装,曲线玲珑刚健婀娜,眉梢眼角流露出春俏,随时皆涌现明媚的动人笑容,比起桃花三娘子那种近乎妖艳的女人,似乎更多了几分令人不敢亵渎的风华。 桃花三娘子的美和气质,是无与伦比的,令男人一看.就有抱抱她亲亲她的冲动,而少妇的美和风华,令人又爱又不敢造次。 两人并肩向他接近,真像一双金童玉女。 他虎目中凌厉的精光敛去.冷静地估量这一双璧人,人不论男女,英俊美丽都会容易博得陌生人的好感,占尽便宜。 长相丑陋的人则相反,即使是大好人,一见面便生不良的印象,大好人也会被人看成强盗。 人才一表,男的英俊魁梧,女的年轻貌美风华绝代,怎么可能是残忍阴毒的杀手刺客兼强盗?初见面的人.绝不会相信他俩是玄武门的杀手。 “你要赶尽杀绝吗?”年轻人平静地问.是属于喜怒不现于词色的人。 “怎么会呢?玄武门上下人手好几百,我那能仗一把剑,把你们杀绝屠光?”他也平静地回答:“我以公人身份办案,案也有首从之分。” “那你来干什么?” “我的任务仅完成了一半,不来能圆满达成吗?” “阁下,得放手时须放手,退一步海阔天空。” “话不是这样说,阁下。”他正色说:“一字入公门,九牛拔不出;官府如果不管事管到底,受害人的家属肯吗?朝廷要他们执法,他们能半途放手吗?退一步海阔天空,也仅指一些无伤大雅的事,面对杀人放火的冷血杀手,能退一步眼看亲友惨死而不追究吗?我如果返回保定府,向知府大人报官大人,从实如此这般察报.我会受到何种惩处? 你阁下人才一表,不像一个没有担当的人,用不着以你的歪理和我强辩.叫圣手无常出来好不好?我要带他回保定府,不管你们肯是不肯。” “似乎玄武门栽在你手上了。” “也许吧!” “看来,本门的确有卧底的奸细潜伏。” “你们的事,在下毫无兴趣。某一个组合,长时期发展,势力不断膨胀,有人卧底也是难免的事呀!贵门十余载经营,发展的手段策略空前绝后,莒州几乎成了贵门的内院,受人注意也非意外。” “敝门主确是雄才大略,才华绝世。”年轻人用崇敬的口吻说;“我们已着手培养读书人,在一些有名府学州学,物色一些有才华的学员士子,给予强有力的栽培,让他们能专心于攻读.以便日后金榜题名,不出二十年,玄武门将在各地普建山门。地方官吏都是自己人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十七章 溪旁那座别野型大宅,是曾经在南京荣任吏部郎中,十余年前涉入卖官案,但事出有因查无实据。却被勒令退休致仕的袁郎中住宅。本镇的人,称之为袁大人大宅。 南京的吏部虽然是闲官,官府的人戏称南京的六部是养老院,但官仍然是官,依然有相当的权势。 镇上的人并不介意谁是有权势的官,反正都是官,所以袁家大宅附近,很少有人接近免生是非。 而且大宅离镇约两里地,镇民哪有兴趣往这附近跑,自找麻烦?因此在镇上打听袁家大宅的动静,必定白费工夫。 黄自然暗中连跑两趟,最后一夜去晚了些,已经人去宅空,只剩下袁家看守大宅的一些仆人。 袁郎中的家在凤阳,与当今皇家是同乡,据说祖上曾经是皇朝的开国功臣之一,在中都建有功臣府第。 浦子口镇的这座园林大宅,是袁郎中从京师转任南京时,所建的公馆安顿家小。 袁郎中涉及卖官案致仕之后,便举家迁回中都老家,这座大宅便成了袁家的亲友,前来南京游玩的住宿处,平时皆由几个奴仆照料。 如果有众多的人出入,便表示中都的亲友,前来南京快活诅遥,镇民们从不注意这些人的活动。 平民百姓与官宦的关系,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,永远有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存在,谁也不介意谁死谁活。 他不再留意这件事,人已走了,酒肆的冲突事故没留下后患,他也就淡忘了这件事。 其实,他忽略了暗潮汹涌。 那两个中年人,他毫无所知。 两个中年人能把两个身手高明,而且携有巴首的孔武有力大汉,在大庭广众间,下重手把两个大汉打得头青脸肿,岂会是省油灯。 如果他知道内情,或者进一步仔细打听,将会发现真相,就没有欠疚的必要了,两个中年人应付两大汉的挑衅,原因与他的戏弄两大汉举动,并无绝对的关连,他的举动,仅是挑起冲突引发事故的引媒作用而已。 两个中年人,是跟踪两大汉的眼线。 两大汉是在外找水贼眼线的人,另有不少同伴。他们的活动,皆受到有心人的追踪监视。 监视,通常必须避免直接冲突。 直接冲突是犯忌的事,因此酒肆冲突之后,监视的人立即更换,两个中年人乘乱撤走,由另两人瓜代。 监视采用遥控式的手段,避免接近中枢。 因此袁家大宅左近,并没派有跟监的眼线,已经知道中枢所在,不必派人接近监视,以免暴露行藏: 袁家大宅的人是三天之后撤走的,撤至浦子口总站码头的下游,那儿泊了两艘神秘的官船,连什么事都管的总站人员,也不敢接近走动。 跟监的人实力也相当庞大,码头附近查夜皆有人伺伏。 两个中年人也不时在附近走动,但经常变更身份,化装易容术颇为高明。每次出现皆判若两人。 这天,又到了三艘官船,五艘船泊在一起,上下的人都显得神秘鬼祟,令人难以分辨他们的身份。有些人穿得光鲜像名流仕绅,有些则像打手帮闲。 船的警戒非常严密,码头的戒备也森严,闲杂人等休想接近,更不能登船。那些担任警戒的打手,公然佩刀挂剑肆无忌惮。 在南京,公然佩刀挂剑将有大麻烦,好勇斗狠的人,只能在衣内藏着短兵刃壮胆。 两个中年人在破晓时分,进入街尾一座不起眼的住宅。住宅不起眼,却有人在暗中警戒。 厅堂中年个人喝茶,显然是值夜的人。 “两位辛苦。”为首的虬须大汉,向两位脸有倦意的中年人道劳:“一夜毫无动静,真的毫无发现?” 两位中年人默坐。先喝了一杯茶。 “没有。”中年人苦笑:“很奇怪,他们都上船住宿,竟然不再外出活动,到底在弄些什么玄虚?” “也许真是过往的官员,咱们找错了目标。”虬须大汉说。“他们找水贼,会不会是打缉捕水贼的主意?也许咱们错怪他们了。少爷疑心太大。” “你别小看了少爷。”中年人冷笑:“他虽然年纪轻轻,但不论是武功或江湖经验,都比我们这些老江湖强,他的判断很少发生错误,信任他,好吗?” “孙老哥,我并没不信任他的念头呀!” “也难怪少爷生疑。”中年人孙老哥说:“自从这些船只,出现在汉阳府之后,沿江各城市,就连续发生美丽少女神秘失踪事故,唯一可疑的是这五艘神秘官船,少爷那能不起疑?” ------------ 第十八章 人多的好处是可以分头力、事,消息来源众多,研判情势准确度高,可以因应情势变化,而采取有利的行动,更可以显示强大的实力。 黄自然孤军奋战,所以完全失去主动性,只能等候对方前来发动,挨打的局面难以改变。 小伙子的人手足,已经发现三家村,是那些可疑人物的活动秘窟,因此布下了监视网,留意这些人的活动出入。事实上已封锁了三家村。 但外出活动的人甚多,而且分头进行,监视的人便无法分头跟踪。夜间也跟踪困难,只能派一些人跟踪一两路人马。其余的人等候在秘窟附近静候结果。 在没发现对方不法活动之前,当然不能对这些人采取任何行动。 即使是官府人员,防止犯罪行为发生,也不能在无凭无据之下,干涉嫌疑犯的活动。 至少这几天之内,浦子口镇并没发生任何罪案。这些人的行动可疑.并不代表他们是罪犯。 预防罪案发生并不容易,只有采取发现罪行再出面善后了。 监视的人定下心,在三家村等候情势的变化,等外出的人返回,等跟踪的人传回讯息。 三家村的人派出之后,灯火全无,寂静如死。 四更初正之间.终于有了动静。 三个返回的人飞步急走,中间那人背了重物,依然健步如飞。沿小径奔入村口。 后面百十步.三个人影也放腿飞奔,接近三家村,发出两声呼哨信号。 距村口百十步的路旁、闪出四个人影,其中有小伙子在内,劈面拦住了。 “朋友,留步。”其中一名中年人沉喝,手一动长剑出鞘。 拦路的意图极为明显,强留的气势也十分强烈。 飞奔的三个人一怔,脚下一慢,其中一人立即发出一声长啸,通知三家村内的同伴示警。 “干什么的?”为首的人也迅速拨刀,也厉声反问。 三人都穿了夜行衣,但蒙面巾已经取下,黑夜中难辨面目,但慑人的强烈气势相当浑雄。 背上背了人的人,也拔剑在手,跃然欲动。 后面,追来的三个人渐近。 “等你们的人。”中年人的慑人气势更为强烈:“那位仁兄的背上,好像背负的是一个人。” “是又怎样?” “咱们丢失了一位同伴。”中年人制造干预的藉口:“咱们要看看,求证是不是丢失的同伴。老兄。咱们都是在道上闯荡混口食,在刀剑上玩命的豪客,办事的方法手段,彼此心知肚明,用不着饶舌讲理由,你们也不是来讲理由的,在这里出现绝非巧合。亮万吧!看你们是否有干预咱们行事的份量。” “你老兄快人快语。反而显得在下小方了。”中年人剑垂身侧。逼近了两步:“在下姓海,海扬波,在江湖小有名气,雷霆剑海扬波的名号.你老兄多少有些印象吧?相信你老兄的名号,并不比在下低,请教。” 三人一怔,气氛一紧。 “四海狂鹰手下的四大雷霆大使者,名列首位的雷霆剑海扬波,是你?幸会幸会。” 这人的口气虽则仍然强硬,但可以听出怯意:“在下还真不配在阁下面前亮名号呢!” “好说好说。在下毫无托大的意思。尚义门关闭山门整整十年,尚义门已不存在。 往昔的雷霆四大使者的虚名,也消失了十整年。我雷霆剑浪得虚名,仍在江湖混世,偶或管些小是小非,不成气候。大江后浪推前浪,世上新人换旧人,你-老兄年轻,正是取代我这种人的江湖新秀,希望你老兄做的事光明正大,江湖道义靠你这种人发扬。其一、请亮名号;其二、在下要查你们所背负的人。我在听。” 追的三个人到了,堵在三个夜行人后面。 “无此必要。”那人沉声说:“其一、在下不想藉名号招摇;其二,咱们的事你不配管,不能管。不敢管。你们走吧!以免惹火烧身。” 口气突然转强,而且霸气十足。 原来村中赶来接应的人赶到了,共来了七个人。 “既然在下已经出面管了,就不在乎什么不配不能不敢。”雷霆剑瞥了出现在一旁,虎视眈眈的七个人一眼,打出准备应付意外的手式:“你老兄既然不屑在咱们面前亮名号,表示不在乎咱们这些小人物,咱们也不甘菲薄,按咱们的规矩办事了。你老兄必须露两手打发咱们走,来!咱们玩玩,海某恭候。” ------------ 第十九章 江小蕙扮成脸有病容的小伙子,被擒之后,便被发现她的本来面目。 她武功的根基深厚,所练的内功称阴煞大潜能,是内功的正宗,正式的名称该是玄阴真气,内功阴阳两大玄门派流的纯阴宗支。 她毫无发挥所学的机会,事先不知对方的底细,更没料到对方有妖术通玄的妖人在内,发觉对方施展妖术已来不及了,妖术已先一步控制了她,在鼻中嗅入异味的一瞬间,便决定她的噩运了。 问口供的有三个人。一位道装中年人,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妇,一个三十来岁恍若仙子的女道姑。 她的五个同伴,皆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成名人物,全被不明不白擒来了。 问口供的人并不需用酷刑逼供,用药物与彻神术双管齐下,驯顺地将所有的事,巨细无遗一一招出。 她老爹是早年的江湖之王,被尊称为仁义大爷的狂鹰江万里,曾经创立尚义门自任门主,实力雄厚曾经雄霸江河两岸。 江万里经营正当的江湖行业,在北地有声誉极佳的车马运输商行,在南边有水运船队,有运销农产的货栈,有与镖局性质相差不远的尚义门护送队。 十余年前他急流勇退,结束了所有的行业,退出江湖安居纳福,不再过问江湖事了。 但他的一些朋友,仍然在江湖走动,少不了管些闲事,也就难免不时有些是非。 这次江小蕙十几个人在江湖游荡,在武昌府发现有少女失踪的神秘事件,发现五艘官船可疑,便沿途召集朋友,决定查个水落石出。 问口供的人对被擒的人略有所知,五个俘虏可算是二流人物而已。 四海狂鹰已经是过了气的江湖之王,这个“王”并不代表能统率江湖群豪,而是指他的经营江湖行业,规模广大人手多,朋友更包括三教九流,为人四海交游广调,疏财仗义豪迈不羁,受到江湖朋友的普遍尊敬,把他推祟为仁义大爷。 但真正为非做歹的江湖人,对他可就反感甚深了。 江湖行业包罗万象,三教九流医卜星相,武师护院捕快杀手,车船店脚衙(牙),都算是江湖行业。 绿林大盗神偷鼠窃,也是江湖行业,但属于暗业不能公开。所以一般所谓江湖人,十之八九不是好路数。 问口供的人,那将一个过气的江湖之王放在眼下?” 毫不客气处决了五个俘虏,根本没把这些管闲事的二流江湖客当一回事。 倒是江小蕙有大用,并不是她的身份受到重视,而是她年轻貌美健康,正是这些人梦寐以求的猎物,她的天生丽质受到重视。 问完口供,处决了俘虏,她便被弄昏,藏在背箩内送走,三家村天一亮就人去村空。 她终于在昏昏沉沉,噩梦连连中苏醒。 看清了处境,她急得要上吊。 手脚软绵绵,动一动也感到吃力虚脱,不用猜,她也知道被某种药物制住了。 她十二岁便随亲友在江湖游荡增长见识,胆大心细武功进境一日干里,愈来愈大胆以女英雌自居,五年来一帆风顺从没受到挫折。 除了小雷音禅寺那一次,她栽在黄自然手中。 这次的挫折太可怕,她知道可能已走到生命的尽头。 她并不怕死,那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。 唯一的希望,是她称为海叔的海扬波,能安全地脱身,能找到黄自然拯救她。 上次她不知道妙手灵官的底细,满怀惆怅放弃追踪黄自然的念头,带了同伴南返,对黄自然念念不忘。 她知道黄自然讨厌她,黄自然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。 这次在浦子口镇,无意中发现了黄自然也在,芳心怦然欣喜欲狂,却又提不起勇气求见。 黄自然毁灭玄武门的消息,早已在江湖轰传,不用猜她也知道传闻中的黄自然是谁,黄自然北上她一清二楚,那次她如果跟去,便可看到龙争虎斗了。 黄自然已经是轰动江湖的风云人物,她还真缺乏勇气去求见。 再就是她发现黄自然与叶小菱亲呢的相处情景,更没有勇气求见了。 危难中,她知道唯一能救她的人,非黄自然莫属,因此她要海扬波脱身去找黄自然。 这是一间相当宽大的内堂,阳光从大排窗透入,看天色,该已近午时分了。 室中有五个人,女道姑和美艳的少妇,三个中年女人,堂下放了两大桶水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章 猪婆龙生得矮胖丑陋,是大江众多水贼中,最为凶残,最不讲道义的贼首之一。 水蜈蚣也是恶毒的水贼头头,与猪婆龙臭味相投交情深厚。 名义上两人各拥有四五十名贼伙。事实上经常两股人联手合作,两股其实是一家,在对付外敌的行动上,表现尤其显著,联手合作并肩御敌,同仇敌汽一致对外,因此其他想吞并他们的水贼,还真不敢有所异动。 两人与其他七八名小头领心腹,在中间那座芦棚席地而坐,中间摆了些用荷叶盛着的菜肴,十个人一面喝洒进食,一面讨论今后的行止。 “真他娘的混蛋加三级。”猪婆龙咕唧着他那代表蠢笨的鲶鱼嘴,含糊地咒骂: “怎么平空冒出一个什么黄太爷,取代了乾坤掌韩兴的地位,咱们为何事先没得到任何风声?河南方面来的人,又为何告诉咱们,已获得乾坤掌的合作,岂不是存心坑害咱们吗?” “罢了,不管河南方面的人,是否存心坑害咱们,事实上咱们并无抉择,非答应与他们合作不可。”水蜈蚣摇头叹气;“当然也怪咱们太贪心,贪图他们的一千两银子重赏,替他们带路做案,顶下这件倒霉的事。” “也不能怪咱们贪呀!不但有一千两银子赏金,又可顺手牵羊获得油水好处,何乐而不为?”猪婆龙的猪眼乱翻:“咱们这两年来,海贼与侯寇杀来杀左,南京附近全是兵,买卖几乎完全停顿了,真正能做一票可获百十两银子的买卖,可说绝无仅有。杀三五个人,抢到值十余两银子的买卖也不多呢!” “好了好了,得人钱财,与人消灾,咱们没有什么好埋怨的。现在各方人马,都要找咱们的晦气。在这里躲不是办法,早晚会被他们断掉生路。” “咱们能往何处去?四面楚歌……” “江上站不住脚,咱们下海。”水蜈蚣大声说:“反正都是玩命,干脆玩大些。” “这……”猪婆龙胜有难色。 “我有人认识黑水洋的东海王,他与东洋鹿儿岛的一伙倭寇合流,上个月还攻打江浦一带州县,实力极为强大。南京、浙江、山东,都是他抢劫的地盘。” “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接受咱们入伙?” “应该会欢迎我们入伙。”水蜈蚣肯定地说;“与他联手的那股倭寇,是东洋最强悍的一股。咱们可以带领他们,从大江直薄南京,抢南京才可发大财。他们抢沿海各贫苦的州县,能得到多少好处?我敢说,他们将十分欢迎咱们加入。” “唔!值得考虑。”猪婆龙意动。 “没有考虑的必要,咱们需要的是当机立断展开行动,天黑之前召集所有弟兄,顺水顺潮出海。” “好,真该另谋出路了。”猪婆龙欣然同意:“咱们地头熟水路熟,领他们劫掠南京,抢得大批财物,再向上江溜之大吉,享受下半辈子。” 那时,沿海烽火漫天,海贼勾结东洋倭寇,荼毒沿海各州县.自京师、山东下迄福建、广东,烈火焚天尸横遍野,是有史以来,受东洋倭寇荼毒最惨烈的时期。 自从汉代开始,东洋倭寇一直就是中国海疆最可怕的敌人。 唐代稍好些,互有善意的往来。 宋代开始又时有冲突,为害渐烈。 元代励精图治,誓除此僚,没料到日本君臣拜天求到台风,一阵风吹垮了大元帝国的东征舰队。 至本朝初年,日本不但加剧骚扰我国海疆,甚至参与宰相胡惟庸造反阴谋,要炸死朱元璋推翻大明皇朝。 大明中叶以后,倭寇变本加厉,大举与海贼勾结,把沿海各地搞得血流成河,烽火漫天。 日本这个贼性根深蒂固的民族。是中国千余年的世仇,此僚一日不灭,永远是中国的梦魇。 历史已经证明,这个民族已成为世界的梦魇。 物腐而后虫生;如果没有不肖的海贼,与沿海各州县的无耻暴民与倭寇的勾结,倭寇是成不了气候的。 两股水贼决定要出海投靠海贼。决定了今后的行止。 棚侧不远处芦苇簌簌而动。传出一声轻咳。 “你们有命享受下辈子的福吗?”语声震耳欲聋。 四座芦棚的水贼大惊而起,呐喊声中纷纷抄家伙涌来。 “是什么人?”猪婆龙跳起来怒吼,顺手抄起六尺长的分水双股鱼叉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一章 五个人站在江岸的土坡茅草中,冷然向泊岸半搁在江滩的快船观察。 快船上黑沉沉,毫无人迹。 “他们发现被跟踪,埋伏在滩岸附近。”右首的那人用震耳的嗓音说,有意让埋伏的人听到。 “能击溃葛仙姑的人,当然是武功惊世的高手。”另一人说:“所以能发现被跟踪。 咱们怎办?” “已经找到他们的船,正好一网打尽。” “十几个人,算得了什么?” “注意留几个活口,用来胁迫他们把美人交出来。”中间那人沉声说:“其他的人,杀无赦。” 身后先传来一声轻咳,然后阴笑刺耳。 五个人冷然转身,毫不慌乱,镇定沉着所流露出来的慑人气势,表示出他们全是见过大风大浪,见怪不怪的高手名家。 三丈外黄自然双手叉腰,流里流气屹立,毫无慑人的气势流露,倒像一个好勇斗狠的三流痞棍,与这些名家名高手相较,气势上就输了一大半。 “他娘的!”他粗野地怪叫:“一网打尽,你们以为是放拦江网捞鱼吗?这条天河鱼很多,很早很早以前那些古人,在这里你打我杀。建木栅,筑瓦梁霸。三水闸,结果仍然挡不住入侵的人,连人都捉不住,那能捉得到滑溜的鱼?少吹牛了,诸位。” “咦!这狗东西反而蹑在咱们后面?”中间为首的人大感意外。 “你们所看到的区区在下,可以保证决不是从阴司出来的讨债的鬼魂。” “你是谁?” “黄太爷。你们的人没把情势告诉你,表示你们是新来乍到的爪牙。亮你们的名号,看值不值得太爷动手打发你们。” “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带走。”为首的人愤怒地下令,不耐地举手一挥。 出来一个青袍飘飘的人,拔出冷气森森的狭锋单刀。 “狗东西把脑袋伸过来。”这人神气地叫嚷:“老夫的宝刀非常锋利,砍脑袋有如砍瓜切菜,一下子就解决了,不会痛的,老夫加把劲给你个痛快。” 刀刚出鞘,森森刀气便猛然进发,可知在手触及刀把时。真力已凝注入刀身了,御刀的真力极为浑雄,宝刀的威力必定石破天惊。 “你这老贼的刀也许真的很利,我的剑磨得也相当快。”他拔剑立下门户:“利刀碰上快剑,各展神通。看谁在刀剑下断魂。上啦!老贼。” 一声冷哼,刀光有如排云驭电,挟殷殷风雷轰然光临,声势惊心动魄。 黄自然不敢大意,行家一出手,便知有没有,这一刀极为猛烈霸道,可知对方浸淫在刀上的岁月与精力,必定比任何刀法名家练得更为辛勤,刀一动便将目标限死在威力圈内,凛例的刀气也具有彻体的功能。 一道激光猛然暴射,硬从刀光中钻隙锲入,令人目力难及,只看到光芒一闪即没。 人影也倏然中分,一刀一剑一接触便结束了,没发生金铁接触的声响,仅传出刀气剑光冲击时,所爆发的锐利撕裂声。 那人斜冲出丈外,脚下一乱,身形一晃,立即以刀支地稳下马步。 “刀利没有用,不够快也是枉然。”黄自然退回原地,举剑沉静地说:“总算不错,可名列超等刀客而无愧色,可惜已没有机会,施展这种绝魂刀法了。” 那人身形一晃,突然仰面便倒。 抢出一个人,急急蹲下搀扶。 “郑老哥……”这人厉叫。 倒下的人仍在抽动,但力道极微。 “他受伤了?”为首的人惊问。 “左……左胸一剑,剖……剖开了心房……” “咦!怎么可能……” 人已经被杀死了,这位为首的人仍说不可能。 两个绝顶高手同时刀剑齐出,心房被贯穿的机会太少太少了,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,难怪这位首脑,不愿相信眼前所见的事实。 “你必须偿命……”救助郑老哥的人厉叫,跳起来拔剑向黄自然冲去。 拔剑冲出时,左手先一刹那向前抬起,传出轻微的崩簧声,袖箭先行致命一击。 黄自然恰好闪身冲进主动出击,身形扭转时.感到有利器以高速贴右上臂掠过,冲破护身神功的烧灼性摩擦,令他猛然冒冷汗,也杀机怒涌。 一剑吐出,他全力卯上了,用上了魔剑的绝招,吐出的激光也因之而消失,剑身从有形幻化为无形,无俦的真力长驱直入,击破对方的护体神功有如摧枯拉朽,毫无阻滞地贯入对方的右肋,入体八寸以上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二章 一圈果林,围绕着一家农舍,前面有田谷场,侧方有菜圃。 小山中的农舍显得有点脏乱,拴住的黄犬汪汪叫,鸡鸭满地跑,找食物该无困难。 怪,柴门大开,不见人迹。 那头黄犬叫声凄厉,可能是不惯于被拴。 “喂!有人吗?”黄自然站在敞开的院门口高叫。 没有回音,农舍的人可能都到田里工作了。再高叫了两声,屋里出来了一位老眼朦胧的者村妇。 “什么人在叫呀?”老村妇的老花眼,在找寻声源,十足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。 “打扰老大娘。”黄自然踏入院子向门前走:“过路的,请老大娘方便,讨碗茶喝。” “进来吧!”老大娘转身便走,慢吞吞进入堂屋:“随便坐,老身给你们提壶茶来。” 堂屋杂物零乱,似乎乏人整理,是极为普通的农舍,可能家境不怎么好,没有任何引人怀疑的事物存在,任何人也不会对这种中下的普通农舍生疑。 片刻,老村妇慢吞吞出堂,果然提了一只大肚子瓷茶壶,两个饭碗。 想必这里喝茶是用碗的,没有品茗这回事,喝茶只单纯为了解渴,没有品茗的闲工夫。 在八仙桌上斟了两碗荼,茶是冷的。 “老大娘,我这里有一两银子。”江小蕙一面牛饮,目光一面瞥过屋角的杂物堆: “替我们杀一只鸡白煮,有冷饭更好,谢啦!” 她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,这瞬间视线一转,扫过杂物堆的一件物品上。 黄自然已喝了碗中茶,取过茶壶再斟。 “老身这就去抓鸡。”老村妇说,伸手取银子。 一两银子可买十几只鸡,甚至二十只。 一两银子换一只鸡,任何一家农舍都欢迎。 黄自然的目光,突然落在通向堂后的甬道。 江小蕙同时心中一动,离座走向屋角,俯身一拨杂物,拾起一只六寸长,鸽卵粗的精巧紫铜管。 “哎呀!这……是……”她惊叫出声,突然失手丢掉紫铜管,向前一栽。 黄自然也在同一瞬间,放下茶碗倏然变色而起。 “脂粉香……”他叫,身形猛然一晃。 江小蕙恰好栽倒,压挤杂物发出怪响。 再一晃,黄自然也向前一栽。 两盆冷水把他泼醒,却无法动弹爬不起来。 “哎……”江小蕙也被泼醒了,发出惊呼。 勉强可以转动,他知道正处身一间大房间内,与江小蕙并躺在床口,水把竹席也弄湿了。 床口的圆桌旁,站着一位美丽的,穿小团花衣裙的少妇,腰间有佩剑,有百宝囊,有荷包,绣带把小蛮腰束得瘦不盈握,那双水汪汪,流光四射的明眸,流露的笑意得意而动人。 老太婆站在床口,小盆中的水已倒光了,昏花老眼一点也不昏花,冷电湛湛令人心悸。 “你们制住我们了。”黄自然苦笑:“金针过穴,十条经脉全制住了。” “行家。”少妇咯咯笑:“我知道你们很厉害,必须用最安全的手段,有效地制住你们,保护我的利益。尤其是你,你已用不上半分劲。” “妖妇,你……你……”江小蕙尖叫:“那……那根紫铜管,你是……” “小丫头也是行家,嘻嘻……”少妇的笑声悦耳如银铃:“金陵双风。我,彩风孟瑶。” “你……你怎么住在这里?” “借这里办事而已,这家农舍的人全死了。” “妖妇,你……” “你们在山上与那些人拼命,我们恰好在坡项目击。算定你们会走这条唯一的路,所以赶回来布置。堂屋里施放绮梦浮香,茶水中有逍遥散。小丫头,你是否曾经绮梦销魂?” “你们……我们与你金陵双凤无仇无怨……” “小丫头,有些人丢命,起因决非为了仇怨。你仍就是他们用重金捉拿的人,为钱丢命岂不名正言顺?” “妖妇……呃……” 老村妇一耳光,把她的话打断了。 “别惹火了老太婆。”彩凤孟瑶说:“她是二凤灵凤商婉的奶娘,有名的母夜叉孔婆婆。商小妹前往靖安镇,找那些人谈交换条件,何时可回不得而知,你们最好向老天爷祷告,祷告这笔买卖顺利,以免大吃苦头。不要妄想逃走,你们已经寸步难行。嘻嘻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三章 人哪能一天到晚小心谨慎,步步提防战战兢兢,无时无刻皆在提防意外? 不紧张得短命才是怪事,什么事也不用干了。 桃花三娘子是老江湖,也没料到在偏僻的山谷村舍内,会发生凶险,毫无戒心地直趋农舍。 用木栅所制的小院门外,一个年轻英俊,有如浊世佳公子的雄伟公子爷,笑吟吟地目迎她俩接近,背着手佩了剑,青衫飘飘潇洒脱俗,令人一见便生好感。 桃花三娘子不以为怪,金陵双凤本来就是江湖浪女,身边经常更换年轻英俊的男人。 “好美的姑娘们。”年轻人含笑喝彩:“像仙子降临这处尘俗僻壤。有事吗?” “这里可是长山峪谷胡家?” 桃花三娘子眉开眼笑,对赞美极为受用:“唷!公子爷你真回说话,仙子要天上才有。” “仙子经常会下凡的,没有什么不对呀!”年轻人脸上,有令异性心荡的笑容: “姑娘,你找对地方了,这里就是长山谷胡家。请问两位姑娘贵姓芳名,找胡家有何贵干?请进来厮见。在下姓方,名玉,草字世续。” “方世续?”桃花三娘子黛眉一挑:“狂剑书生?” “正是区区在下。” “这一代年轻十剑客之一的狂剑书生,久仰久仰。”桃花三娘子的脸色不太好看: “不但是剑术名震天下的俊彦,也是敲诈勒索的专家。彩凤云凤两位小妹在吗?” “在,在,请进。”狂剑书生对敲诈勒索的讽刺话毫不介意,含笑将人往里请。 凌乱的堂屋依旧,好像空屋,不见有其他的人,金陵双凤当然也不见在场。 狂剑书生权充主人,肃客在八仙桌客位就座。 “彩凤云凤在邻舍处事有,片刻才能返回。”狂剑书生解释双凤不出来待客的原因: “两位是……” “我们从江北来,昨晚乘船抵达南京,在城里得到两位小妹留话处的人指示,要我们来这里找她们。老朋友两年没通音讯,特地前来找她叙旧。” “两位刚从江北来,不知道南京的事故?” “什么事故?”桃花三娘子一怔。 江北,通常指下游江北岸扬州一带;江南,则指江南岸镇江以南地区。 隔了一条江水,江北江南不论是语言、风俗、习惯、民风,皆有相当明显的差异。 尤其是农村地区,江北的村夫与汪南的老大娘见面,有如鸡同鸭讲,你讲你的我讲我的,老半天也不知道对方在讲些什么。 大都市里倒没有多少障碍,讲不通可以用官话讲通。官话也就是带有凤阳腔的京师话,做官的人必须会。 中了举在翰林院教习三年,不通晓官话,可能就在散馆之后,待在京师坐冷板凳混口食,失去外放做官的机会。 从江北来,就算是扬州吧!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乘船,上航南京,沿途不可能有所接触,也就不可能知道江上下所发生的事故。 昨晚到南京,今早出城到二十里外山村找朋友,怎知道南京发生的事故?桃花三娘子没说谎。 “呵呵!满城风雨的事故。姑娘……”狂剑书生一言带过,不想解释,其实对两女生疑,意似不信。 “我姓什名谁,你不可能不知道,桃花三娘子你不陌生吧?算起来我是前辈。这位小妹姓杜,凌云凤杜采凤,你可能听说过她这号人物。” 其实桃花三娘子成名七八年,比狂剑书生早三四年而已,实在不配称前辈,倚老卖老而已。 她是江湖浪女,行为不检艳名满江湖,但对穷凶极恶的人敬鬼神而远之,对敲诈勒索的专家也无意沾惹。 如果这位年轻英俊的雄伟公子爷,不是狂剑书生,她的态度必定完全不同,很可能眉来眼去卖弄风情。 凌云风明艳照人,但显得闷闷不乐。 这个狂剑书生人才一表,翩翩浊世佳公子。 但与她心目中的黄自然相较,根本不能比,这位佳公子只是绣花枕头,而黄自然却是浊世的神龙。 她懒得与对方打交道,本来就心事重重不理会身外事。 她比桃花三娘子年轻,更美,虽则身材没有桃花三娘子丰盈成熟撩人情欲,但另有一种青春的秀美魅力。 年轻而有几分才华和美丽的少女,眼睛长在头顶上理所当然,因此她的冷淡和沉默,应该是正常的现象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四章 桃花三娘子一听黄自然与王府为敌,胆怯魄落匆匆一走了之。找男人寻找快乐幸福固然重要,自己的性命生死更重要。 在江湖浪迹的人与朝廷的龙子龙孙为敌,也就是与天下人为敌,成为官府被捕的目标,能活得多久? 保命要紧,其他的事全抛开了。 凌云凤不走,而且打了桃花三娘子一耳光,明白地表示跟随黄自然的严正态度,无视于凶险不介意生死。 江小蕙不知道两女与黄自然打交道的经过,更弄不清双方的关系牵缠。 但凌云凤对黄自然的亲呢举动,以及凌云凤所说的话,她有点醒悟,极感不安而且心中冒火也像是打破了五味瓶,不愉快的五味杂陈。 凌云凤的那句话她最反感:反正我是你的女人。 她当然知道男人的女人,是怎么一回事,何况她知道桃花三娘子是那一种女人,不用猜也知道其中含义。 聊可告慰的是,黄自然否认了;更可告慰的是,黄自然要赶两个女人走。 桃花三娘子一走,她到了凌云凤身侧。 “你为何不走?”她拉开凌云凤拉住黄自然的手,挤入将两人隔开,语气不友好: “我们从事与官府作对,冒抄家灭门凶险的工作,你这种人……” “我这种人又怎么啦?”凌云凤已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假货,风目一瞪嗓门更大: “你是什么人?我的事要你管?你是黄爷的同伴,我不愿得罪你,请你保持朋友的风度好不好? “别吵别吵。”黄自然只好大声制止,还真不能赶凌云凤走,以兔落在走狗们手中: “以后从长计议,先解决饥渴再说,肚子空空精力不继,再碰上走狗可就麻烦了。小蕙,劳驾下厨生火,我去捉鸡。” 处身在两个含有敌意的女人中间,他还真的感到头大,难以应付,先找事做,降温再说吧。 这种消极的处事态度,通常不但解决不了问题,而且反而增加问题,招事情搞得更为复杂。 “好,我去下厨。”她瞪了凌云风一眼,却眉飞色舞抢入屋后。 黄自然又叫她小蕙,她不屑与凌云凤计较啦! 厨房储有充裕的食物,江小蕙有意卖弄厨艺,也有意向凌云凤示威,用心地调制了几味精致的菜肴,花了不少心机和时间。 三人在后堂进食,黄自然这才正式替双方引见。 对在浦子口镇与江小蕙联手的事,简略地带过不提小枝节。与凌云凤自冲突至合作的经过,也不多作说明。 两女都心中有数,此中情节决不简单,当面不便表示意见,暗地里各怀鬼始。 江小蕙总算了解玄武门瓦解土崩的详情,大感后悔,要是那次她和妙手灵官不知难而退,继续向北追踪黄自然,便可能参与其事了。 “原来是你引起的灾祸。”凌云风先发制人,首先发起攻击,放下饭碗摆出挑衅姿态:“你最好起快和你的人会合,集中全力自保,可别让走狗们再把你捉住,你就有得哭了。” “你不要说风凉话。”江小蕙当然不肯示弱,立加反击:“我们有胆气和狗王的人周旋,就不怕走狗们行凶撤野。仗剑行道江湖,路见不平必须拔剑干预,无所谓灾祸,怕灾祸就不要奢言仗剑行道。黄大哥已经决定和我并肩联手,无畏无惧面对灾祸。你如果害怕……” “谁说我害怕了?”凌云风啪一声重量地放下竹箸:“我和他向玄武门并肩挑战,已表明连江湖人人害怕的玄武门杀手,我也毫不在乎……” “好了好了,你们有完没有?”黄自然感到不耐:“我们先返回靖安镇,上了船脱出险境,再商讨日后的行止,按情势另订对策。小蕙,你得先和你的人会合,他们目下一定不知道你的下落,必定十分焦急。我们绕山而走,不能从原路回去。我担心的是,你的船被走狗发现……” “不可能的,大哥。”江小蕙愈叫愈亲呢,把姓也不著痕迹地取消了:“我们的船不但非常秘密,而且获得江上的朋友掩护。我们盯住了走狗们的船,而非走狗发现我们。 敢于帮助我们的人反而愈来愈多,走狗们惨杀各方人士,以吓阻江湖朋友的恶毒的手段,并没收到预期的效果。绕山而走是好主意,这一带山区都可以走动,任何方向皆可通行,认准方向便可以到达江边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五章 要接近叶御史的大宅,可采用两种方式。 一是从街巷接近;一是从屋上飞跃,前者可能碰上巡夜的人;后者容易被躲在屋上监视的人发现。 白天已经踩探,策划停当,预定分两路接近,订下三处事后的会合点,进出路线也安排了三处,以应付各种可能的变化,计划得颇为周详。 分手的地方,是一处小十字街口。 这一带街巷,天黑后就很少有人走动了,不是商业区,没有夜市,居民们早睡早起,天一黑关门闭户免惹是非。 分手点距叶宅还有大半条街,街上鬼影俱无。 三人最后聚在一起,简要地作最后一次协调,最后一切停当,黄自然先行出发,向右面的小街一钻,老鼠般消失在黑暗的街巷阴影中。 江小蕙仍是小花子打扮,仔细检查携行的兵刃暗器。 她的月华剑不敢带在身边,以免暴露身份,用普通的剑与人交手,总有点不趁手的感觉。 检查身上的零碎,知道确实不妨碍活动,不会发出声息,这才准备出发。 “我先走。”她向凌云凤低声说:“你在后面千万小心暗器,小心身后……” “你少废话。”凌云凤气势汹汹娇喝。 她对江小蕙的反感,逐日加深。 江小蕙这两天,一直以小花子面目相处,她实在看不出江小蕙美在何处,值得狗王劳师动众追拿。 而且,小花子经常向她投送的目光,不友好而且复杂,也令她大感不快。 她无意进一步了解这个小花子女人,所以也就不加理会,甚少交谈。 这期间三人分头侦查,忙得不可开交,在一起的时间有限,所以相处倒还无事,没有时间想到旁的事,因此不曾引发冲突。 她知道的是,这小花子是老狗们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,是过去江湖之王四海狂鹰的女儿,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小美人,只是一个不男不女的肮脏小花子。 桃花三娘子一听黄自然招惹了皇家的藩王,吓得勇气全消,与权势遍天下的藩王为敌,能活得了多久? 因此心中一害怕,性命毕竟比好男人重要,采取了趋吉避凶的断然行动一走了之,自始至终,不知道小花子就是狗王缉拿的江小蕙。 桃花三娘子向她说了不少威胁的话,明白指出与藩王为敌的利害分析结论,劝她离开黄自然,不要与皇家为敌,好男人可以另找,性命一丢,可就找不回来了。 其实,她并不了解与皇家为敌是怎么一回事,山高皇帝远,有什么好怕的? “不是废话,而是好意提醒你小心。”江小蕙对她更有反感,但为了大局,不得不耐心地提醒她:“这一天以来,我总觉得你似乎魂不守台,心神不集中,会出大纰漏的……” “你有完没有?”凌云凤提高了嗓音,大不耐烦:“你小小年纪,却像一个唠叨的老太婆。时候不早了,你到底想不想走?”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,似乎发自耳畔。 两人警觉地左右一分,倏然转身戒备,心中暗惊,怎么居然被人摸近身后却浑然无觉呢? 三个人出现在街心,相距仅两丈左右。她俩分开转身戒备,事实上已离开原处两丈以上了。这是说,这三个人影正站在她俩先前的位置。 是女人的身形,其中之一十分眼熟,气息也熟悉,那是爱美女人的脂粉香。 “是你。”凌云凤讶然轻呼;“你不是说要远走高飞吗?为何仍然留在南京?” 那女人的身影是桃花三娘子,难怪她在黑夜中仍然可以分辨,曾经相处过一段时日的人,看背影也可以分辨得出来。 “我能走得了吗?你不知道他们的权势有多大。”桃花三娘子叹了一口气:“一进城,到处都是他们的人,杜小妹,你很幸运。” “我幸运?” “你的邪剑,他们多少有些顾忌,不希望增加强敌。而且,他们正集中全力,对付黄自然和江家的人,暂时不想分心对付你,所以,你最好……” “你到底想说些什么?” “你知道江家的亲朋好友,有多少被杀?” “关我什么事?”凌云凤不悦地叫。 “如果你坚持要和黄自然为情赴死,应该知道情势和处境呀!” “我明白了,你身后的两个人。”凌云凤毕竟见过世面,心中恍然:“你落在他们手中了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六章 街巷甚多,脱身不难。 就算走狗们知道逃向,也不可能大举穷追,任何角落皆可藏身,这必定白费劲,甚至可能多断送几个人。 两人沿小巷急走,先远离危险区。 “杜彩凤呢?”黄自然警觉地问,不时转头回顾,看是否有人跟来。 “她走了。”在前面埋头急走的江小蕙一跺脚:“她不做你的女人啦!” “怎么一回事?”黄自然一惊。 “怎么一回事?哼!生死关头,她只好自保。夫妻本是同林乌,大难来时各自飞……” 江小蕙将碰上桃花三娘子的经过说了。最后说:“她走了,计划不得不改变,我不能在预定冲出处接应你,只好冒险进去找你联手和他们拼。” “走了也好。”黄自然吸了一口气:“她出身邪道世家,对事物的看法是非准绳本来就不同,一旦牵涉到切身利害,她是什么怪事都可能做出来的。幸亏你闯进去,不然我恐怕出不来了。” 江小蕙其实十分高兴凌云凤离去,她对凌云凤自称是黄自然的女人极为反感,凌云凤胆怯怕死一走了之,她真有拔掉眼中钉肉中刺的快意。 她闯入春秋阁晚了一步,是循呐喊声闯去的,到得正是时候,但并不知先前所发生的事故经过。 “那又红又白的怪影……怪打扮的女人,是怎么一回事?”她想起一双怪影缠在一起翻滚的事:“要不是她的头发飞扬可以看出是人之外,那根本不像人,要是晚上突然看到了,不被吓死才怪。” “她就是查验你的女人。” “哎呀……”她吃了一惊,也感到浑身火烫:“早知道是她,我……” “你砍她一百剑也是枉然,除非你能以十成内功御使你的月华宝剑,让她任由你砍劈,不然你绝对伤不到她。贴身缠斗,我手上千斤神力也无用武之地,想攻她的双目也力不从心。这鬼女人十分可怕,日后碰上她,你千万要走避,绝不可让她近身逮住你。” “有这么厉害?她是……?” “她就是江湖传闻中的女妖仙,太虚瑶姬傅灵姑,一个风流不检点的怪女人,风流男人梦寐以求的女妖仙,真正与她本人打交道的江湖群雄并不多。” “原来是这个风骚女妖,真不好惹。”江小蕙打一冷颤:“我的仇很难报了,我承认我对付不了她。” “不要和她近身缠斗,她想一下于击倒你也无此可能。她练的是正宗九转玄功,而且道行不浅。我不知道她的底细,一时逞能,几乎死无葬身之地。” “她缠住了你……” “不是她缠住了我,而是我不得不被迫缠住了她。” “我不明白。” “我不知道她的底细,更不知道她练了九转玄功,以为她会妖术,让她有充裕的时间施展。结果,她的元神引发离火之精,我就脱不了身。幸好她火候仍嫌不足,也估错了我的能耐,同样犯了不知被的错误,同样想逞能,钻进自己引发的离火之精威力圈,妄想说服我……结果,我冒险缠住了她,截断她元神驱役离火之精的力源。” “什么叫离火之精?”江小葱一头雾水。 “很难解释得清楚,也难以令人信服。” 黄自然脚下放慢,挽了她的手折入一条小巷:“任何物质,都有正反虚实的形质存在。燃烧的火星有形有质的,你可以看得见,烧得你骨肉成灰,但却又能以无形无质的虚体存在,而且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存在。” “你愈说我愈糊涂。”姑娘大摇其头。 “我也糊涂呀!所以我无法令你信服。” “可是……糊涂总该有点谱呀!无形无质的火,你怎么能解释虚无的东西?” “但那种火的确存在,有些修真有成的人,为了应劫,引发三味真火自焚,很难令人相信,但却是事实。比方说,饥渴交迫,必定口枯唇裂,呼出的气真热得可以,所以俗语说口中可以喷出火来。虽则平常的人,口中不可能真有人喷出,却可以证明火以另一种形质存在人体内。总之,妖女的玄功,可以驱元神诱发我四周另一种形质的火,只要这种火和我体内的火一合,我的身体就会出现第三种形质的火,顷刻化为灰烬。好了好了,我实在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,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,她几乎要了我的命,我会回报她的。” “第二种形质的火;第三种形质的火;第……恐怕还有第四第五种形质的火呢!真是见鬼啦!”姑娘一面走一面喃咕,显然对火的见解仍然存疑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七章 神剑秀士真幸运,偷懒的人有福了。 如果过溪搜,一下子可能死掉一半,也半因黄自然与姑娘衣衫不整,不然必定过溪找他们算帐出口怨气。 黄自然并没被暗器击中,他跳落小船,速度比斜方向射来的暗器还快,暗器替他送行。 走狗们却认为他可能受伤,放胆穷搜,但人不敢分得太散,每一组皆具有强大的实力,认为足以应付反击。 破晓后不久,九个走狗这才带了填满了的肚子上路,不再到处穷搜,打道前往三汊河镇会合。 看到走在前面的神剑秀士,黄自然颇感惋惜。 “早知是这个坏剑客,我该去宰他的。”他懊悔地跺脚:“他的狗运真好,每一次他都能平安地逃掉,下次,哼!” “还来得及赶上去。”姑娘跃然欲动。 “来不及了,我敢保证他们归心似箭,跑得飞快。” 要把湿衣裤鞋袜穿妥,那些走狗可能跑出里外了。 距三汊河镇只有三四里地,进了镇就不能公然用刀剑打打杀杀啦!那会引起混乱。 引起治安人员干预,严重时可能罢市轰动南京。 “他们一而再能掌握我们的意图,这个主事人的确厉害。”姑娘感到不安:“魔爪丧门这老魔名不虚传,今后我们得十分小心。” “恐怕不是老凶魔主事。”黄自然语气肯定:“老凶魔必定将心力放在狗王身上,全力保护狗王的安全,外面的行动假手于得力的走狗.他不会亲自调兵遣将。这个主事人,很可能是那个妖女太虚瑶姬傅灵姑。但昨晚她不在场,就令人莫测高深了。” “老凶魔也没见现身,可知狗王不可能躲在那艘船上。” “很难说,我们并没抓住机会登船。天杀的!三艘船上都埋伏有可怕的暗器高手,等我们飞进去送死。就算昨晚狗王躲在船上,今后也不敢躲了。他知道我们以船作目标,不敢再亲自冒险,早膳后进城找,他一定慌慌张张躲回城内去了。” “希望能获得海叔的线索。”姑娘对海扬波传送的消息,具有极高的信心,虽然不见得消息十分准确,但八九不离十。 那艘可疑船只的消息,就是海扬波供给的,可惜眼线不敢冒险接近侦查,无法知道船上到底躲了些什么人,太过接近,很可能被识破大事休矣: “我只好另找人讨线索了。”黄自然像是突然下定决心,右拳重重地捣在左掌心里,“你去找什么人讨线索?”姑娘一怔。 “天机不可泄露。”黄自然不作解释: “一定要找出狗王藏匿的地方,以免枉劳奔波。这狗王一定一夕数迁,真不易盯牢他。准备进村找食物充饥,休息半天再进城走动。” 分别到晾衣的地方,穿上湿衣裤;过溪直趋农舍,向吃惊非小的村民买食物早膳。 两人腊毕扑奔三汉河镇,走狗们已经撤回城,这里有海扬波的眼线,休息半天,再从水西门入城,已是未牌时光了。 布伏引诱再三失败,走狗们不再躁进,返回都城立即四散,似乎突然消失无踪了。 黄自然把姑娘送至海扬波的潜伏处,独自悄然离去。 姑娘心中有数,不便询问。 当他出现在长安街的大中桥附近时,已经扮成一个小商贾,挟了伞,胁下有盛物袋,青衣小帽,褐面庞布满岁月留下的风霜遗痕。 大中桥也就是往昔的白下桥,在长安街西端,是通济门,一带颇为热闹的地段。 往北,另一座桥叫复成,街道宽阔,两旁的商店前,行人道不时可以看到卖杂物或食品的小贩。 他在一处补鞋匠所设的竹矮凳坐下,递上一双不值多少钱的半统牛皮直统靴,靴头已经张了嘴,真得加块皮补补缝缝了。 补鞋师年近花甲,有点老态龙钟,好在老眼还不曾昏花,补鞋补靴依然双手俐落。 “八十文,客官。”老鞋匠头也不抬,神意全落在所补的黑长靴上:“得等许久,客官如果有事,半个时辰后再来。” 黄自然放下破靴,伸左手按在靴上,打出几种怪怪的手式,最后反手干咳了三声。 老鞋匠一扭头,瞥了他一眼,老眼中眼神一变,左手的皮刀也打出几种手式。 “真是你。”老皮匠低声说,其实左右无人停留,行人都,在街心来来往往:“黄大爷!这个黄自然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八章 时衰鬼弄人;人一旦走起霉运来,一霉三年,万事不顺处处背时,家里的盐罐也会生蛆。 桃花三娘子自从在东河村道了殃之后,一直就万事不顺利。 金陵双凤被杀,她知道被杀的底蕴。 一听黄自然与藩王为敌,藩王的走狗声势惊人,她怕死,性命第一男人第二,她急急离开了黄自然,她可不想成为藩王走狗们的猎物,金陵双凤的死把她吓坏了。 她逃回南京城藏匿,半途竟然碰上了小有交情的太虚瑶姬,好不容易扯谎摆脱了太虚瑶姬,以为遁入城躲起来,谁也休想在偌大的南京城找得到她。 她却不知道,她和杜彩凤到南京城内找金陵双凤,便落在有心人的眼下了。 太虚瑶姬知道有关金陵双凤死亡经过后,返回南京第一件事是找她。 她算是入了网进了罗,跟着太虚瑶姬对付黄自然。 凭她女性的敏感本能,以及与黄自然相处一段时日的经验,她估料黄自然可能出没的地方,居然颇为正确大有收获,深得太虚瑶姬的信任。 太虚瑶姬与她只是小有交情,臭味相投的浪女,交情有限,利用她引诱黄自然,其中牵涉不到交情。 太虚瑶姬之所以放她走,也与交情无关,而是怕黄自然报复,放了她避免激怒黄自然而已。 她们这一类人,只论利害关系不讲交情。 她昨晚并没远走,乘乱离去在一家小店借宿,打打杀杀不关她的事,她哪敢与走狗合作对付黄自然? 当然她也知道黄自然不会与她计较。 她以为从此可以否极泰来,霉运走尽,一早膳罢,回到住处取行囊,准备直奔三汊河镇找船,乘船远走高飞逃出是非场外。 霉运未尽,她逃不了,还没结帐离店,神剑秀士的走狗便赶到了。 她认了命,知道反抗必定是死路一条。 近午时分,她被神剑秀士带入朝天宫旁的南都老店。 这里,太虚瑶姬曾经告诉她,这里是王府的一处联络站,主事人叫朱权。 她被人带着走来走去,最后仍然被带到联络中心,这可真的走不了啦! 神剑秀士的名头并不比她高,武功也高不了多少,而她有歹毒的桃花瘴可用,真要反脸动手,神剑秀士不见得能奈何得了她。 但走狗人多势众,比神剑秀士高明百倍的人多的是,进入走狗的中枢,她完全绝望了,逃走的机会微乎其微,她只能乖乖接受摆布。 走狗们包了一座客院,派人警卫把守通道,不许闲杂人等接近,杜绝各方眼线渗入。 跟随太虚瑶姬奔忙期间,她已经知道走狗的实力极为雄厚,经常可看到神秘的人物往来联络,她一直不知道到底有些什么人主持其事。 她是外人,也无法与重要的走狗有所接触。 一踏进客院的厅堂,她倒抽了一口凉气。 她认识几个人,她毕竟是江湖的大名鼎鼎浪女。 王屋三妖三个者鬼,她不陌生。 天狼星汪浩,她看了就害怕,这个天下五凶星之一的凶人,身上所流的血都是冷的。 三十余名高手名宿齐聚一堂,在王府颇有地位的神剑秀士,平空矮了一裁,座位排在最下首。 她不认识高坐堂上的那位白发老人,但那股阴森冷厉的气势,已令她毛骨悚然。 这种人具有与生俱来的杀气,加上经历无数血腥,杀人如儿戏,这种人杀气更为强烈,真可以用气势杀人。 太虚瑶姬也来了,座位在堂右的中间座位。 她被指定在堂下立候,感到孤零无助,在三十余双怪限的审视下,她觉得像是被剥光了衣裤,亦裸着胴体让人审判。 “你上来。”白发老人向她招手,声调倒还和气。 她挪正佩剑,略一迟疑,硬着头皮直趋案前,默默欠身行礼,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打交道,干脆闭上嘴,等侯对方发落。 “你是傅姑娘的朋友,我们不会亏待你,只要你合作。”白发老人阴阴一笑:“而且这期间,你的表现可圈可点,虽则我们对你仍有些疑窦尚待澄清,但这并不重要,老夫只要求你以后的表现。” “傅小妹已经不需要我相助,老前辈所说的合作……”她不得不说话,合作两字已令她心中发毛。 毫无疑问要她合作对付黄自然,她颐有勇气对付? ------------ 第二十九章 所谓秘窟,首要的条件是秘不为外人所知,甚至自己的一些无关紧要人员,也不宜知道秘窟的所在。 既然暴露了,不论是有意或无意的暴露,就必须立即放弃,迁地为良,暴露了的密窟已失去秘的价值。 南都老店的秘窟,显然是故意暴露的,神剑秀士带了桃花三娘子公然进出,稍有经验的眼线,也知道秘窟的主人,有放弃的打算了。 果然不出所料,黄自然出现在店中踩探。 任何人皆可以料出,这处秘窟必定在黄自然走后,立即撤销另换处所,这里已无利用价值。 海扬波的眼线,把秘窟撤走的经过,看得一清二楚,走狗们退掉客院,共有二十余名身份甚高的人迁出,撤得相当匆忙。 跟踪的眼线,发现二十余名走狗,分为四组撤出聚宝门,过了河便向西绕城急走,半途在河边弄到一艘船,顺流直放三汊河镇。 秘窟已撤销,任何人也深信不疑。 南部老店依然旅客来来往往,本来就是城南的老字号名客店。 黄昏是落店的时光,店伙们忙得焦头烂额,谁也无暇理会本身工作以外的事情,百十名店伙进进出出,谁也没留意在店内走动的人是何来路。 旅客众多,事实上谁也弄不清到底那些人是不是旅客。 老字号的名旅店,规模大的,有一二十座客院十分平常,一次投宿三五百名旅客是常事。 南都老店仅照料五间门面的店伙,就不少于六十名。 全店把店东仆妇全算上,三百名只多不少,一天需要多少开销可想而知,所以该店接纳五六百名旅客平常得很。 客院虽多,但分区管理有条不紊,旅客们最好不要乱跑,跑错了客院乱闯客房,很可能挨揍,因此深入内部的几座客院,通常接纳有眷的旅客,偏僻清静,免受不三不四的旅客打扰。 住于西南角的那座客院,平时就不接纳身份不高的旅客,也就没有杂七杂八的人进出,负责伺候的三名店伙与五名仆妇,也比其他客院的店伙清闲。 晚膳皆直接送入上房,可知该座客院的旅客必定有女眷,不便至膳堂或本店所设的酒楼进膳。 院子是没有盆景的花园式大院,四周悬有照明灯笼.显得静悄悄,旅客们都早早歇息,不再出院子走动。 偶或有经过廊下的店伙,也轻手轻脚避免惊动旅客,高级客房区与普通大众化客房区,有明显的不同:前者幽雅,后者嘈杂。 这座幽雅清静的客院,距先前走狗们包下作为秘窟的客院一东一西,中间隔了好几进院落,本身有多少间上房,恐怕只有本院落的店伙才知道数目,数量不少于十五六间,走道曲曲折折,夜间不悬灯便难以举步。 其中一间上房灯火明亮,外间有三位女旅客在灯下品茗,店伙收拾膳具后沏来一壶好茶,识趣地不再主动前来问候。 这间上房的主人,赫然是太虚瑶姬傅灵姑。 秘窟撤走了,她却不走。 这里的秘窟,本来她是主事人之一。 当初在北郊首次遇上桃花三娘子,她就向桃花三娘子表示,获得消息,可向南都老店找叫朱权的人通风报信。 可知朱权是负责坐镇的主事人,她是负责行动的指挥,朱权在明,她在暗,合作无间,相得益彰。 明撤暗留,留下的人,必定是可以独当一面的,精锐中的精锐,可主宰变局的名家高手。 她就是名家高手,黄自然把她列为最强劲的对手,不论是斗智或斗力,双方表现得旗鼓相当。 “傅姐,你该早些歇息了。”左首那位流露出妖气的美丽女郎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: “天已经黑了,显然紧急兜捕计划落空,不需我们这里的人快速赶往策应,今晚不会再有事,早些歇息养精蓄锐,明天恐怕更为忙碌更为辛苦呢!这个黄太爷小匪实在难缠,比狐理还要狡猾.一有风吹草动就迭出奇招让咱们措手不及,被他牵着鼻子走,可恶!” “我们人多,必须有计划地行动。他不同,像孤魂野鬼,说动就动,心血来潮就任意为之,这种成了精的江湖高手,本来就不易对付。”她有承认失败的感慨,无奈地叹了一口气:“我实在不明白,陈老先生为何不见机撤离南京?只消留下一些人拖住他,就可以与王爷到外地逍遥了。” “问题全出在江小丫头身上,王爷非要得到她不可。”美丽女郎苦笑:“金陵脂粉扬州美女,天下闻名自古已然。古人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;上扬州干什么?大家心知肚明,说穿了,扬州人脸都会气歪。王爷挟权势潜至金陵上扬州,就是受了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的影响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少女,而且到手又丢了,他肯甘心愿意割舍?所以逼着我们和黄太爷拼命,不抢回江小丫头绝不甘休,傅姐,认了吧!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章 走狗们之中,几乎全是可以派上用场的高手,派任警戒的,也都是经验丰富身手高明的人,隐伏在暗处组成严密的警戒网,想无声无息潜入势不可能。 进入外围第一道警戒线,便几乎被暗器所击倒。 潜入失败,便不再有所顾忌,两人以全速突入,飞檐走壁直趋中枢。 事先不曾踩探,无法接近踩探,大宅有数十幢房舍,白天踩探也无能为力,因此两人心理上早有准备,潜入无功便来硬的。 何处是中枢并不重要,反正一定会惊动所有的人出面拼搏的。 宅内的人,也有意将入侵的人引出,在各处房台隐蔽处追逐,是事倍功半最危险的事。 主宅前面的大院子,片刻便灯笼火把通明,首脑人物直接现身。以吸引入侵的人打交道,三五个人入侵小事一件,但依然掀起不小的骚乱。 其他各处皆黑沉沉,入侵的人非接近大院子不可,应变的策略相当完备,反应极为灵活。 两人出现在东侧的屋顶,火光下双方皆大感惊讶。 “怎么是你们这些三流货色主持中枢?”黄自然的嗓音在夜空中震耳欲聋。 共有三十余名男女列阵相候,暗影中也可能隐伏着一二十名。 为首的人,竞然是神剑秀士,右面是高唐神女,左面是桃花三娘子。 神剑秀士在王府地位颇高,但却不是重要的人物,武功比起那些真正的高手名宿,相差甚远,因此行动时,这家伙只配在一旁摇旗呐喊。 现在,却是这处中枢秘窟的首脑,难怪黄自然大感意外,这里绝不可能是中枢秘窟。 从太虚瑶姬的口供中,知道这里是囚禁掳来少女藏匿的地方,即使司令人陈老先生不在,至少也该由王屋三妖或天狼星一些名宿负责。 只有一些三流人物留守,这里哪能算中枢秘窟?打击一些三流走狗,那是浪费工夫。 疲于奔命成果有限,黄自然奔忙累得半死,找到一些三流走狗得不偿失,几个三流走狗,实在不需劳师动众。 事实证明黄自然猜得不错,走狗们一直就在用下驷对上驷的策略,愚弄并且消耗他的精力,使他浪费时间疲于奔命,掩藏主力安全得很。 神剑秀士更为惊讶,甚至惶然失措。 “你……你怎么可能找……找到此地来?”神剑秀士简直有点语无伦次,人已经找来了,这岂是不可能的事?有目共睹事实俱在。 黄自然与江小惠一跃而下,一踏步向阶下接近,向列阵的男女闯,没将这一大群走狗放在眼下。 “我来了,不是吗?”黄自然在人群前三丈左右止步,目光扫过三十六名男女走狗的面孔,大感失望,的确没有高手名宿在内。 所有的人皆怒目而视,同时也有大半的人,流露出不安的神情。 少数人虽跃然欲动,却又缺乏慑人的无畏气势,也就流露出缺乏信心的神情。 “黄老兄,不要欺人太甚。”神剑秀士的口气也显得较弱:“留一条路给咱们这些人走,何必苦苦相逼?咱们奉命行事,上命所差身不由已,天下是朱家的天下,王爷高兴怎么做,那是他的特权……” 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黄自然破口大骂;“我也可以说天下是我的,因为我是强者。 你们既然认为强者有特权,就得承认我也可以为所欲为。” “你到底要怎样?” “你知道我要怎样。” “何必呢!黄老兄,这世间不可能有公平正义……” “你少给我废话!那狗王躲在何处?” “我们这些人不可能知道。”神剑秀士摆出低姿势:“自从你杀掉王爷的重要心腹护卫之后,他怕得要死,连几位亲信也不知道他的行踪,全权交由陈老先生主持大局,我们听信使的指示行事。” “你们如果不招出狗王藏匿处,只有一条路好走,在下此来势在必得,看你的了。” “不要逼我,咱们这些人仍可一拼。”神剑秀士不再低声下气,被逼急了便把心一横:“上次你在小雷音禅寺,捣散了在下的擒捉四好如来大计,失败返回钧州,害得我抬不起头来。这次你又干预在下的事,变本加厉杀害了咱们不少人,所有的人皆发誓与你势不两立,你不要逼我们和你拼命。” “这是说,每一件坏事都有你一份。”黄自然嘲弄地说:“你们这些人为了一些金银,尽替别人做坏事。如果那狗王多赏你们一些金银,你们一定会把妻女也送进王府,甚至会把你们的老娘送进王府快活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一章 秦淮内河有许多桥,每座桥皆是行人拥挤的交通要道,贯穿两岸的市街,天黑之后仍然人来人往。 朝天宫西南的鼎新桥,位于夜市的中心。东面是太平桥,西面是崇道桥。三条桥贯通附近几条大街,店铺林立,夜市满街灯火。 夜间在这一带跟踪盯梢,是十分困难的事,如果人手不足,更是难上加难,因此有心入夜间在此活动,安全性极高。 黄自然与江小蕙扮成小市民,薄暮城门关闭之前,乘人潮涌入城内,立即失去踪迹。 他俩不怕有人跟踪,神出鬼没到了鼎新桥,已是二更末三更初,夜市正阉人潮渐散。 池隐身在桥东的两株大柳树下,江小蕙则倚在桥头的石柱旁观看河景。 西面来了一个高瘦的人影,在他所隐身的柳树下贴站在另一侧。 “画了一张图。”那人反手将一个小纸团塞入他的手中:“说明颇为详尽,按图索骥,应该不会有差错,正确度可靠。是我亲自跟监两天证实的。” “谢谢,你们可以信赖。” “还有需要小的效劳的地方吗?” “够了,谢谢。”他再次道谢。 “祝顺利。”那人悄然由东面走了。 他将纸团纳入怀中,泰然自若到了桥头。 “那是什么人?”姑娘忍不住好奇。 “请不要问。”他低声说:“不是我不信任你,而是事关生死大事,牵涉一些人的隐秘,那是我和他们之间,绝不容许走漏的生死机密约定。” “对不起。”姑娘悚然而惊,后悔问了不该问的话。 “我到小雷音找四好如来要他的命,就与这个人有关。你只要知道,我行事顶天立地问心无愧。” “我才不会怀疑你的为人处事呢!”姑娘俏巧地伸手掩住他的嘴,掂起脚尖,亲呢地吻他的肩窝,在他耳畔俏巧地羞笑:“就算你掂着剑,闯进人家大闺女的香闺,我也……” “也要跟进去把那大闺女的嘴巴撕烂,你狠盯着太虚瑶姬的目光,就是那种表情。” 黄自然打趣她:“她将是你最大的威胁,日后碰头,你千万别让她缠住你,别妄想撕她的嘴。” “这妖妇工于心计,我会小心地提防她使坏。”姑娘已改掉骄傲自负的心态,对太虚瑶姬怀有强烈的戒心:“她那种多变的嘴脸.笑里藏刀的作为,我实在很怕她,真想不择手段用暗器毙了她永除后患。” “她主要的任务,是把你捉回去交差,不得不多用些心计。有我在,她知道成功的机会不大,只好从邪门外道手段中,施展浑身解数妄图侥幸。我担心……” “担心什么?” “如果她被逼急了,不得不与魔爪丧门联手对付我,远攻近博配合得宜,将稳操胜算。” “哎呀!”姑娘失声惊叫。 “我不会让他们有联手的机会。”黄自然的口气信心十足:“我不是一个追逐名气声望的高手名家,不会为了保持声望而一言不合拔剑死斗,你能保证他两人永远不走在一起吗?我是很有耐心的。” “魔爪丧门这个老魔,真的很可怕吗?”姑娘关切地问:“江湖朋友提起这个人,几乎人人变色,但真正见过他,与他打过交道的人,好像没有几个。” “人的名,树的影;对老魔怀有恐惧的人,谁敢跟老魔打交道?与他打过交道的人,十之八九已经死在他的魔爪下了。” “你对老魔的估计……” “我一点也不在乎他,虽则我不曾见过这个老魔。在心理上,我把他列为最强劲的对手,并不敢低估他,所以希望与他碰头时,不要有他的爪牙在旁助威。以王屋三妖来说,一比一他们一定死,三比一他们也奈何不了我,他们不可能获得同时进招的聚力一击好机。我想。他会来找我们。” “这期间没有人见到他,会不会是走狗们故弄玄虚。抬出老魔的名号壮声威,其实根本没有这个人在王府做走狗头头。” “当然也有此可能。”黄自然挽丁姑娘进入一条小巷:“但我们不可有此一厢情愿的想法。” “猜想而已,狗王已吓破了胆,不会让他离开左右。他其实也不敢擅离狗王左右,狗王的死活,影响他日后的祸福,保护狗王也等于保护他自己。但如果有机会,他必定全力对付我,行致命一击永除后患,我威胁他的安全,不除掉我,他哪能安枕?我如果不杀掉他,也就无法对付那个狗王,所以我与他之间,早晚会面对面彻底了断的,这一天必定会发生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二章 天刚破晓,大道南端出现快步赶路的人影,共有二十余名男女,其中有两个人各由两名同伴扶持,脚下明显地看出有点不便,大概如不是受伤,那就是有病。 二十余名男女显然曾经化装易容,穿的也是两裁平民服,青丝包着青巾包头,百宝囊藏在衣内,兵刃皆以布卷掩藏,沿途不至于引起注意。 距松林约三十余步,领先急赶的三个中年人,突然如中雷殛,惊恐地刹住脚步,有点慌乱地打开裹兵刃的布卷,发出一声惊啸,通知在三四十步后跟进的二十三名同伴,徐徐向后退,神色极为紧张。 “黄太爷!”一名中年人惊叫:“他……他怎么可能反而赶到前面来的?” 高阶层的走狗头头们,有大半不认识黄自然,只有一些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的人,才见面便知道是他。 而与他打过交道的重要人物中,几乎全是吃过苦头的败军之将,根本不敢和他作英雄式的搏斗。 人群一乱,片刻便结阵显示实力。 有人发出震天长啸,通知远在里外的曦园人。 二十六名男女雁翅列阵,以那位年约半百,身材高瘦,削额颔尖,生了一双反常金鱼眼的人为中心,构成严密的保护网。 确是那天晚上,出现在春秋阁的徽王国主。 他今天改穿了平民服,可就没有王爷国主的威风和尊严了,人要衣装,一个穿花子装的皇帝,连狗也唬不住。 两侧,各有三名骠悍男女,手中是狭锋单刀,面目阴沉,神色冷静。 一侧,一男一女,站在一个青包头下,露出白发根,脸色泛青,鹰目有点失神的人。 王屋三妖、天狼星、神剑秀士、狂剑书生、高唐神女、绛仙、黑牡丹……全在。 桃花三娘子也插上一脚,站在最外侧畏畏缩缩。 除了王爷右侧三个中年人,以及一个老女人之外,其他的人皆脸有惧容,全是吃过苦头的高手名宿。 最冷静沉着的人,是王爷两侧六名男女。 在春秋阁,王爷的贴身死党护卫,几乎被黄自然在愤怒中屠杀尽净,剩下的高手护卫已经不多了,所以把总管魔手丧门拖在身边保护,这位陈老先生一直就不曾露面找黄自然一拼。 二十六名男女,居然不敢一拥而上行破釜沉舟一击,可知这些高手名宿已经心虚,已没有多少斗志,缺乏信心,与往昔器张的气势迥然不同了。 黄自然与江小蕙在松林前二十步左右,并肩屹立在路中挡住去路,两支剑焕发出眩目的光华,剑吟隐隐。 两人不言不动,冷然盯视着十步外列阵的二十六名男女,似乎这些邪境外道的威震江湖高手名宿,只是一堆土鸡瓦狗而已,或者是一群微不足道的小鬼,不值得重视。 王爷的目光,死盯着换了短衫裙,极为秀气的江小蕙身上,金鱼眼中涌现复杂的怪光。 “那个小女人。”王爷的嗓音依然严厉十足:“就是被夺走的绝世处女姓江的?” 是向他的走狗发问。主子的权威十足。 “启禀国主。”绛仙畏畏缩缩回答:“这……这小女人已……已经与那个黄太爷,在一起已经好……好几天了,是……是不是处子……要查验才知道。” 弦外之音可能是说;不是处女,不争也罢。 “总管,你们正面对着一万五千两银子赏金。”王爷不追问是不是处女,向那位青包头下露出白发根的人沉声说:“一定给我要活的。” 黄自然的目光,随即落在那人身上,眼神一变,原来这个脸色泛青的老家伙,就是总管魔爪丧门陈老先生陈魁,上一代最可怕的凶残老魔,声威迄今未衰,江湖人士闻名战栗的第一魔头。 “就是昨晚那个可怕黑衫人。”他向江小蕙低声说,口气充满自信:“不可能有惨烈可伯的恶斗了,我的太一玄功震伤了他。难怪,他是我所碰上最强劲的对手,最后一发狠用上了太一玄功攻击。这该死的老魔,竟然偷偷摸摸出现,如果知道是他,我会用十成真力要他的命,昨晚错过机会了,可惜。” “哎呀!昨晚我们也好险。”姑娘吃了一惊,余悸仍在:“黄老伯栽得不冤。” “击伤黄老伯的是另两个人,如果是这个老魔,黄老伯恐怕一照面便被抓碎了。昨晚老魔如果手中没有剑,我也可能上当伤在他的魔爪下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